【大虞女战神的废材儿子】(9-11)决战之前

送交者: 卓天212 [☆★声望品衔8★☆] 于 2025-11-28 9:00 已读20852次 5赞 大字阅读 繁体
【大虞女战神的废材儿子】(9)决战之前
2025.11.28首发于禁忌书屋

接下来的一个月,是风暴般席卷波斯西境的一个月。我率领的这支由恐惧、贪婪和野心驱动的混合大军,如同滚雪球般急剧膨胀,人数一度逼近七万之众!铁蹄所向,又有四座波斯城池先后被攻破。

对于征服,我采取了愈发娴熟且冷酷的差异化策略:

· 血腥立威,以儆效尤: 面对两座进行坚决抵抗、给我军造成不小伤亡的城池,破城之后,我毫不犹豫地下达了屠城令!除了妇女和身高不超过车轮的儿童(按草原传统,视为可吸纳人口)被当场分配给各仆从国作为奴隶外,所有成年男性,无论兵民,尽数屠戮!尸骸堆积如山,血腥味月余不散。这两座城用它们的毁灭,向西域和波斯清晰地传递了一个信息——负隅顽抗者,鸡犬不留!

· 分化瓦解,收买人心: 对于另外两座象征性抵抗一阵便开城投降的城池,我的手段则温和(相对而言)许多。只处决了城防主官和几个冥顽不灵的大贵族,对于普通士兵和市民则秋毫无犯。随即,我便再次祭出“分钱、贸易、招兵”的连环套路:打开府库,将部分财物分发给平民和小商人;以高价大规模采购本地物资;公开招募有志“搏前程”的青壮入伍。这套组合拳下来,迅速稳住了城内局势,甚至吸引了不少人主动加入我的队伍。

· 不战屈兵,以商固利: 在进攻第五座城池时,或许是被前几座城的命运吓破了胆,城主竟在我军完成合围前便主动派出使者,献上降表。对此,我欣然接受,并未为难他,只是要求他上缴一定数量的粮草物资作为“赞助”。同时,我鼓励他的臣民与我军后方庞大的商队进行自由贸易。结果自然是皆大欢喜,该城免于战火,获得了经济收益,而我则兵不血刃地获得了补给和一条稳定的贸易通道。

就这样,凭借着胡萝卜加大棒的灵活运用,我的大军在波斯境内几乎如入无人之境,一路高歌猛进。期间,三支仓促前来拦截的波斯帝国地方主力军团,也在野战中被我以优势兵力和更加灵活的战术先后击溃、歼灭。连续的胜利,缴获的丰厚,以及“跟着韩月有肉吃”的名声,吸引了越来越多的流民、投机者、小部落乃至破产贵族前来投靠。

当我终于兵临波斯西部重镇、有着“帝国西门”之称的巴克特里亚城下时,我麾下这支鱼龙混杂的大军,人数已经疯狂扩张到了将近二十万!旌旗招展,营寨连绵数十里,声势浩大,蔚为壮观。

然而,庞大的军队也带来了巨大的麻烦。成分复杂、纪律涣散、各自为政的问题日益凸显。抢劫跟随商队、骚扰已归附村落、不听号令擅自行动的情况时有发生。这支庞大的“草台班子”若不加整肃,不用敌人来打,自己就可能从内部崩溃。

对此,我毫不犹豫地举起了屠刀,以铁血手段进行整肃:

· 劫掠商队者,杀! 一伙来自某个小部落的仆从军,抢劫了后方商队的物资。查实后,我将该部所有参与抢劫的数百人,无论主从,全部当众活埋处死!其部落酋长亦被枭首示众。

· 擅杀平民者,杀! 几个想“打野食”的骑兵小队,未经许可屠灭了一个已表示臣服的村落。我将这些凶手全部抓获,装入麻袋,由我的朔风近卫骑兵纵马反复踩踏,直至麻袋内再无生息,化为肉泥!

· 懈怠军纪者,严惩! 一次清晨集训,数个仆从军部落迟到、队形散乱。我下令,所有迟到者,无论官职,每人鞭挞五十!其部落酋长、带队头领,全部以治军不严之罪,斩首示众!血淋淋的人头挂满了营门。

与此同时,我继续强化利益引导:

· 主动合作者,重赏! 对于沿途主动提供粮草、热水的村落和城池,我必以重金酬谢,并保证公平贸易,甚至提供保护。

· 反抗欺诈者,屠灭! 对于胆敢反抗,或在提供物资时弄虚作假的,毫不留情,直接屠城,男子尽戮,女子为奴。

在如此酷烈的高压与明确的利益导向双管齐下,二十万乌合之众以惊人的速度被强行整合。虽然远谈不上如臂使指,但至少做到了基本的令行禁止,营中秩序为之一新,战斗力也随之提升。

此刻,我的目光投向了眼前这座雄城——巴克特里亚。城墙高厚,防御完善,城内驻守着五万波斯守军,是块难啃的硬骨头。而更令人心悸的消息也从东方传来——波斯王,大流士一世,已御驾亲征,正率领着他那传说中号称百万的大军,日夜兼程,前来救援!

前有坚城,后有强援。一场决定西域乃至更广阔地域未来命运的血战,已然迫在眉睫。我站在营垒的高处,眺望着巴克特里亚巍峨的城墙,心中没有恐惧,只有燃烧的战意和一丝即将与当世强国一决高下的兴奋。

面对即将到来的与波斯王主力的大会战,我内心并无太多波澜,反而充满了必胜的信念。我身后是连绵数千辆大车的商队物资,粮草、箭矢、药品、乃至工匠和修补材料,应有尽有,足以支撑长期作战。手中更是掌握着一路连抢带贸易积累下的海量金银,足以让任何人为之卖命。更重要的是,全军上下,从朔风营核心到最外围的仆从军,都对攻破富庶的巴克特里亚后那诱人的瓜分前景充满渴望,士气高昂如虹。

然而,巴克特里亚这块骨头比预想的还要硬。在发动了三次试探性的猛攻,付出不小伤亡却仅在城墙上留下几道浅痕后,我果断改变了策略。

强攻代价太大,得不偿失。我下令转为长期围困,深沟高垒,将其彻底孤立。我甚至故意在包围圈上留下了几个看似薄弱的“口子”,放任城内的求援信使冲出——我需要他们将巴克特里亚岌岌可危的消息,更急切地传递给正在赶来途中的大流士一世,逼迫他加速进军,在我选定的战场与我决战。

与此同时,我分派数支精锐骑兵部队,如同梳篦般扫荡巴克特里亚周围半径数百里内的所有波斯附属小城、绿洲和游牧部落。我的策略依旧鲜明而有效:一手握着冰冷的钢刀,一手晃动着金光闪闪的“支票”(以安西银行信用为背书的支付承诺)。主动合作,提供粮草、情报甚至派兵助战的,立刻就能拿到真金白银或可靠的贸易许可;胆敢反抗或阳奉阴违的,则毫不留情地予以屠灭,财产充公,人口为奴。

在这赤裸裸的威逼利诱下,巴克特里亚周边的广大区域,以惊人的速度纷纷倒戈,或至少表示中立。它们提供的物资和有限的兵员,进一步巩固了我的包围圈,也使得巴克特里亚真正成为了一座信息闭塞、外无援兵的孤岛。

不过,守将薛西斯也绝非庸碌之辈。面对重重围困,他并非坐以待毙,而是频频主动出击。夜袭、挖掘地道试图破坏我军营垒、甚至驱赶尾巴上绑着燃烧物的牛群(火牛阵)冲击我方阵地……各种手段层出不穷,确实给我军造成了一些骚扰和损失。可惜,在绝对的实力差距和朔风营高度警惕的应对下,他的每一次努力都如同撞上礁石的浪花,被无情地粉碎击退,除了徒增守军的伤亡和消耗本就紧张的守城物资外,收效甚微。

这天,我正在中军大帐内,召集所有高级军官,商讨下一步的作战计划,尤其是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波斯主力。帐内将星云集,气氛肃杀。

就在这时,亲卫进来通报,称外面有一名商人求见,自称有重要军情禀报。

我略感诧异,但还是示意让他进来。

很快,一名身着虞朝锦袍、面容精干、约莫四十岁上下的男子走了进来。他虽作商人打扮,但步履沉稳,眼神锐利,面对满帐杀气腾腾的将领并无太多惧色。他恭敬地向我行礼:“安西商会下属,丝绸商人姬宜白,拜见少主。”“姬先生不必多礼。”我抬手虚扶,“你求见于我,所为何事?”我注意到他提到了“安西商会”,看来是我商业版图扩张中吸纳的成员。

姬宜白直起身,目光坦诚地看着我:“回少主,姬某自加入商会,跟随大军西行,凭借少主威名和商会渠道,确实赚取了些许薄利,深感少主恩德。”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凝重:“然,金银之物,终是身外俗品。姬某不才,愿以此身家前程,搏一个更大的功名,真正融入少主大业。故而,今日特来献上一份关乎此战胜负的重要情报!”“哦?”我来了兴趣,身体微微前倾,“什么情报?”姬宜白压低声音,一字一句道:“姬某知晓波斯王大流士一世的进军路线,及其主力军团目前的大致位置!”帐内顿时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所有将领的目光都瞬间聚焦在这个商人身上。

我心中一震,但面上不动声色,冷静地问道:“大流士的进军路线乃军事机密,你一个商人,如何得知?”姬宜白似乎早有准备,从容答道:“少主明鉴。姬某常年行走西域,与各地部落皆有贸易往来。前几日,一些从东方逃难而来的吉尔吉斯人部族首领,在与姬某交易时透露,波斯大军规模确实庞大,号称百万,辎重连绵百里,但其行军速度却异常迟缓。”

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更重要的是,这些吉尔吉斯人抱怨,波斯军队路过他们的牧场时,根本不事购买,而是如同强盗般直接明抢他们的牛羊马匹,以充军需!许多部落不堪其扰,为了躲避兵灾,只能舍弃草场,向西逃亡,正好进入了我们目前控制的区域。这些信息,便是从他们口中拼凑而来。”原来如此!我心中豁然开朗。利用当地部落网络获取情报,这正是我所推行的“以商养战、情报先行”策略的成效体现!姬宜白提供的这个情报,价值千金!

我目光锐利地看着姬宜白,这位精明的商人显然不满足于财富,他想要的是权力和在我这个新兴势力中的地位。我欣赏这种有野心且懂得抓住机会的人,但更需要让他明白,谁才是主宰。

“姬先生,”我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玩味,“你献上如此重要的情报,功不可没。说吧,想要什么赏赐?是肥沃的封地,堆积如山的金银,还是……绝色的美人?”姬宜白深深一躬,语气恳切而坚定:“少主明鉴,姬某虽是一介商贾,却也读过些圣贤书,懂得些忠义道理。金银田宅,不过是过眼云烟。姬某斗胆,恳请少主赐予一个效力的机会,能在少主麾下任一差使,为少主大业尽绵薄之力,便此生无憾矣!”果然如此。我心中了然,他看中的是未来的潜力股,是攀附上升期势力的从龙之功。

“先生既有此心,甚好。”我微微颔首,做出思忖状,“先生耳目聪颖,善于交际,更兼有商队网络之便,于情报一道,可谓得天独厚。”我目光一凝,沉声道:“既然如此,我便设立‘安西都护府情报局’,由你担任首任局长,秩比两千石!你的任务,就是为我建立起一张覆盖西域、渗透波斯,乃至将来探听大虞、漠北、高原的眼睛和耳朵!我要知道这天下,每一个角落正在发生的一举一动!你可能做到?”姬宜白闻言,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颤抖,脸上瞬间涌上狂喜的红潮!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重重叩首:“臣……臣姬宜白,谢少主隆恩!必当竭尽所能,鞠躬尽瘁,为少主执掌天下耳目,万死不辞!”“起来吧。”我虚扶一下,心中却在盘算如何进一步拿捏此人。

只见姬宜白起身后,并未立刻退下,而是迟疑了一下,随即拍了拍手。帐帘掀开,两名身着素雅汉家裙裾、容貌清丽、气质温婉的年轻女子低眉顺眼地走了进来,对着我盈盈下拜。

我眉头一皱,语气瞬间转冷:“姬先生,你这是何意?”我故意让声音带上了一丝寒意,“你这情报局长还未正式上任,莫非就想先在的本阁身边,安插你的眼线不成?”“臣不敢!臣万万不敢啊!”姬宜白吓得脸色惨白,魂飞魄散,再次“噗通”跪倒,以头抢地,声音带着惊恐的哭腔,“少主明察!臣……臣只是觉得,小女粗通文墨,略识礼仪,若能侍奉少主左右,端茶递水,亦是她们的福分,绝无半点监视之意!臣……臣只是想以此表明忠心,与少主关系更近一层啊!求少主恕罪!恕罪啊!”看着他磕头如捣蒜的模样,我知道火候差不多了。恩威并施,方才御下。刚才的敲打,足以让他今后做事时,永远记得谁才是他权力的来源和生死的掌控者。

我脸上的冰霜瞬间融化,露出一抹看似和煦的笑容,语气也缓和下来:“姬卿何必如此惊慌?快快请起。本阁方才不过是与你开个玩笑,试探一下你的胆色和忠心罢了。看来,姬卿是真心为我效力之人。”姬宜白惊魂未定地抬起头,看着我和煦(在他看来或许是高深莫测)的笑容,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但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颤声道:“少主……少主真是吓煞臣了……”“好了,”我摆摆手,将目光转向那两位依旧跪着的女子,“既然是你的女儿,也算是良家子。如今我军中,正缺通晓文墨、心细之人。军医营那里,伤员日增,急需人手照料。就让你的两位千金,去军医营做个医护吧,一来可救死扶伤,积德行善;二来,也算是在军中历练一番。你看如何?”姬宜白哪里敢有异议,连忙应承:“少主安排甚是妥当!小女能进军医营效力,是她们的造化!臣代小女谢过少主!”处理完这桩“家事”,我随手从案几上拿起一枚早已准备好的、刻着“安西情报”字样的玄铁令牌,又抓了一把璀璨的宝石,并开出一张面额一万两的安西银行银票,一并推到姬宜白面前。

“姬局长,这是你的身份令牌、活动经费以及安家之资。如何运用,你自行斟酌。但我只给你一周时间,”我的语气再次变得严肃,“一周之后,我要看到关于大流士一世主力军团详细、准确的行军路线、兵力构成、粮草情况以及预计抵达时间的报告!可能办到?”姬宜白双手颤抖地接过令牌、宝石和银票,如同捧着稀世珍宝,眼中充满了被信任的激动和沉重的责任感,肃然道:“请少主放心!臣必不负所托!一周之内,定将波斯主力动向,呈于少主案前!”

“很好。”我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对帐内所有将领说道,“诸位,这位便是新任安西情报局局长,姬宜白。现在,就请姬局长将他所知的波斯军情,与诸位详细分说一番,以便我等早做决断。”姬宜白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走到巨大的波斯地图前,开始将他从吉尔吉斯部落那里汇总分析而来的情报,清晰、有条理地向在座的朔风营核心将领们娓娓道来。帐内,只剩下他沉稳的叙述声和将领们凝神倾听的呼吸声,战争的阴云与决胜的谋划,在这座军营大帐中悄然凝聚。

大帐之内,气氛因姬宜白的到来和擢升而变得有些微妙。姬宜白先是走到悬挂的巨大西域舆图前,清了清嗓子,试图先为众将建立一个宏观的认知:

“诸位将军,据姬某所知,前方七河之地,乃是由七条主要河流冲积而成的广袤绿洲群,水草丰美,物产尚可,更是连接东西商路之咽喉。其地种族混杂,有粟特人、大夏遗民、乃至部分南迁的塞种部落,城邦林立,向来是波斯与北方游牧势力争夺之焦点……”

他话音未落,一个粗豪的声音便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呔!我说姬先生!”黄胜永猛地一拍大腿,瞪着眼睛,“俺们这些粗人,听不懂这些文绉绉的!你就直说,波斯的狗崽子们现在到底在哪个犄角旮旯窝着?啥时候能到?俺的大刀早就饥渴难耐了!”

一旁的林伯符虽然没说话,但也微微皱眉,显然对这番地理人文介绍不感兴趣。

女将玄悦抱着臂膀,冷艳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她出身镇北军将门,是玄素族妹,自身军功赫赫,破龟滋、屠车师、横扫波斯边军,皆有她的身影。此刻见一个刚刚投靠的商人,仅凭一番言语就被擢升为情报局长,与他们这些刀头舔血、战功累累的将领“平起平坐”,心中自然存了三分不服与七分傲气。

而作为朔风营最初十五人之一的先锋官韩玉和辎重官韩全,更是用审视和怀疑的目光打量着姬宜白。韩全率先发难,语气带着质疑:

“姬局长,你方才说波斯大军号称百万,沿途靠劫掠和强征获取粮草。可按你所说,我们探知的运粮车队数量,似乎远不足以支撑如此庞大军队的消耗?这其中,莫非有误?”

姬宜白面对质疑,并未慌乱,从容应答:“韩将军所虑极是。然,所谓百万大军,自古多含水分。其中真正可战之兵,十不过一,余者多为民夫、役夫、工匠及各路仆从军,消耗虽巨,但波斯帝国疆域万里,强行征调,短时间内尚可维持。且其行军路线所经,多是富庶绿洲,就地掠夺,亦可补充一二。”

韩玉紧接着追问,问题更加具体甚至有些刁钻,试图找出姬宜白话中的破绽。然而姬宜白凭借其商人特有的信息搜集能力和缜密分析,一一予以解答,虽偶有细节需要进一步核实,但整体逻辑清晰,难以驳倒。

帐内的火药味越来越浓,几位将军的“找茬”越来越不像是在探讨军情,反而更像是针对姬宜白个人的排斥和质疑。玄悦甚至偶尔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冷哼。

我看着这一幕,眉头越皱越紧。内耗,是军队大忌,尤其是在大敌当前之时。

“够了!”我终于忍不住,沉声喝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我目光如电,直接射向还在揪着运输细节不放的韩全:“韩全!”

韩全浑身一凛,立刻站直:“末将在!”

“收起你那点小心思!”我冷声道,“依你过往经验判断,抛开姬先生的情报,你觉得波斯主力抵达此地,需要多久?”

韩全被我问得一怔,低头思索片刻,谨慎地回答:“回少主,波斯疆域辽阔,大军调动不易,粮草辎重繁多。即便急行军,跨越如此距离,至少……至少也需月余时间。”

我未置可否,转而看向姬宜白:“姬先生,你的判断呢?”

姬宜白迎着众将或怀疑或审视的目光,深吸一口气,语气肯定地说道:“回少主,依臣之见,最多……只需十日左右,其先锋便可抵达!”

“什么?十天?!”“这怎么可能?”帐内顿时响起一片难以置信的低呼,连黄胜永都瞪大了眼睛。

我心中也是微微一动,追问道:“理由?”

姬宜白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回我身上,声音清晰而沉稳:“理由有三。其一,所谓百万大军,实乃虚张声势。据多方情报交叉印证,大流士此次东征,真正能称得上战兵的,不过十万余人。其余皆是辅兵、役夫及各路被迫征调的仆从,战斗力低下,行军更是拖慢速度。”

他顿了顿,抛出了一个关键信息:“其二,在这十万战兵中,有一支极为特殊的军团,名曰‘不死军’,人数约一万。此军乃波斯帝国真正的精锐核心,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悍不畏死。波斯能控驭如此广袤疆土,很大程度上便是依靠‘不死军’的强大战力与快速机动能力,四处扑灭叛乱与边患。”

他最后总结道:“因此,臣判断,大流士绝不会坐视巴克特里亚陷落。他必定会命令‘不死军’脱离主力,轻装简从,率先疾行而来!以其日行百里的机动能力,加上对沿途道路和补给点的熟悉,十日内抵达此地,完全可能!而波斯主力,则携带辎重,在后面徐徐跟进。”

帐内一片寂静。

姬宜白的分析,有理有据,尤其是关于““不死军”的情报,是之前从未掌握的关键信息。若真如他所言,一支万人规模的波斯最精锐军团,十日内就可能兵临城下,那我们的部署必须立刻做出重大调整!

韩全、韩玉等人脸上的质疑和轻慢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重和重新审视。玄悦也放下了抱着的双臂,眉头微蹙,陷入了思考。

我看着姬宜白,心中对其评价又高了几分。此人不仅善于搜集情报,更具备优秀的分析能力和战略眼光。

“很好!”我站起身,目光扫过全场将领,“姬局长之言,诸位都听到了?若‘不死军’十日内便到,我们围困巴克特里亚、以逸待劳的计划,就必须改变!”

战争的节奏,因为一个商人的情报和分析,被骤然提速。一场与时间赛跑、与波斯精锐硬碰硬的恶战,已迫在眉睫。

我听完姬宜白关于波斯“不死军”可能快速抵达的分析,心中立刻有了决断。绝不能让他们舒舒服服地行军,必须以一切手段迟滞、削弱他们!

“姬局长!”我沉声下令,“你立下大功,这些是你应得的。”我示意亲卫抬上几大箱金银和美酒,“现在,我再给你一个重要任务——拿着这些钱财和粮食,立刻去招募那些被波斯人抢掠了土地、牲畜和女人的吉尔吉斯人、斯基泰人!告诉他们,我不要他们去和波斯人硬拼,只要他们像狼群一样,一路骚扰那支所谓的‘不死营’!”我目光冷冽,强调道:“能杀就杀,打不过就跑!但核心只有一个——让他们这一路上不得安宁,无法好好吃饭,无法踏实睡觉!我要在他们抵达巴克特里亚之前,就先剥掉他们一层皮!”“臣,领命!”姬宜白眼中精光一闪,显然明白这是将情报网络与实战结合的好机会,更是他立稳脚跟的绝佳舞台。

“林伯符!”我转向这位以沉稳和执行力著称的将领。

“末将在!”“你从仆从军中挑选五千熟悉地形、擅长骑射的轻骑,也去执行骚扰任务!记住,你的目标不是歼灭,是折磨!我要你像影子一样缠着他们,让他们疲于奔命!”“末将明白!”林伯符抱拳,眼中没有丝毫犹豫。

林伯符领命而去,果然展现出了他过人的将才。他没有将这五千人当作一支军队使用,而是将其精细地分成了五个千人队,如同五根灵活的手指,轮番弹奏着骚扰的乐章。

每当夜幕降临,不死军经过一天强行军,人困马乏,刚刚扎下营盘准备休息时,噩梦便开始了。

第一支千人队会如同鬼魅般出现在营地外围,突然擂响战鼓,吹响凄厉的号角,伴随着震天的喊杀声,发射一波波火箭落入营中。当被惊动的波斯士兵匆忙组织反击时,这群骚扰者却绝不接战,立刻掉头就跑,并且故意队形散乱,四散溃逃,消失在黑暗的戈壁中。

正当不死军的将领怒骂着下令加强警戒,士兵们惊魂未定地重新躺下时,第二波骚扰又来了——这次是姬宜白重金招募来的吉尔吉斯和斯基泰骑手。他们更熟悉地形,动作更飘忽,如同真正的草原狼。他们可能偷偷摸掉外围的哨兵,可能用套索拖走落单的士兵,也可能用浸油的箭矢点燃几座边缘的营帐,或者突袭后勤车队,造成更大的混乱。

如此轮番折腾,不死军苦不堪言。为了应对无休止的夜间骚扰,他们不得不分出大量精锐士兵作为斥候和巡逻队,在营地周围布下严密的警戒圈。

然而,这正是林伯符等待的机会!

当他通过侦察确认不死军的主力因疲惫和骚扰而被迫分散注意力后,他会突然集结所有五千仆从军,并联合大股的吉尔吉斯人,如同真正的猎食者,对一支落单的、人数在数百人的波斯斥候部队发动致命的围剿!在局部形成绝对优势兵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全歼!

这种“狼群战术”与“致命一击”的结合,让不死军指挥官极度难受。他们发现自己陷入了两难境地:不分兵警戒,就要承受无休止的骚扰和损失;分兵警戒,又会被对方集中优势兵力吃掉。

连续的疲惫、神经紧绷和同伴的损失,极大地消磨着不死军的士气和体力。他们的行军速度被迫放缓,士兵们的怒火和焦躁却与日俱增。

而这种负面情绪,又被他们发泄在了沿途经过的城镇和部落上。为了获取补给,也为了泄愤,他们对这些地方的掠夺和欺压变得更加变本加厉,手段愈发酷烈。

但这恰恰落入了我的算计之中。

波斯人前脚刚进行完一场血腥的掠夺和屠杀,姬宜白派出的人后脚就带着黄澄澄的金币和白花花的粮食出现了。他们向那些家破人亡、充满仇恨的幸存者伸出“援手”,慷慨地给予补偿,并更加煽动性地招募人手。

“看吧!波斯人是如何对待你们的?跟着我们,有钱拿,有粮吃,还能为你们的亲人报仇!”在这种鲜明的对比和现实的利益驱动下,越来越多饱受波斯压迫的当地人加入了骚扰的队伍,或者至少为姬宜白的情报网络提供了便利。波斯人在自己名义上的领土内,反而陷入了“人民战争的海洋”,举步维艰,耳目闭塞。

不死军的先锋指挥官,一位名叫阿萨辛的波斯贵族,看着地图上似乎永远也走不完的路程,听着帐外不时传来的警报和损失报告,第一次感觉到,通往巴克特里亚的这条路,竟然如此漫长而危险。他麾下那支原本士气高昂、装备精良的“不死军”,尚未与敌人主力照面,就已经被无形的绳索层层捆绑,锐气大挫。而这一切,仅仅是个开始。

阿萨辛率领的“不死军”在无休止的骚扰和局部损失下,士气与体力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滑落。行军速度远低于预期,通往巴克特里亚的道路仿佛布满了无形的荆棘。这位以勇猛著称的波斯贵族,此刻内心充满了焦躁与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意识到,仅凭自己这支被不断放血的先锋军团,恐怕难以完成快速解围的任务,甚至可能在抵达巴克特里亚之前就元气大伤。

无奈之下,阿萨辛决定向后方求援。他召来一名最信赖的亲卫队长,将一封用波斯宫廷密语写成的求援信郑重交给他,命令他不惜一切代价,突破骚扰,将信件送到皇帝大流士一世手中。信中,他详细描述了沿途遭遇的“无耻”骚扰战术、部队的疲惫状态以及面临的困难,恳请皇帝督促主力加速前进,或至少派出更多骑兵支援。

然而,阿萨辛的运气似乎用尽了。这名信使尽管经验丰富,试图绕路潜行,却依然没能逃过林伯符布下的天罗地网。一支专门负责拦截通信的轻骑小队在戈壁的褶皱地带发现并俘虏了他,信件被当场搜出,迅速送到了林伯符面前。

林伯符展开羊皮纸,看着上面扭动的波斯文字,他虽然看不懂,但嘴角却勾起了一抹冷酷的笑意。他立刻找来军中通晓波斯语的随军文书(可能是之前俘虏或投诚的波斯学者)。

“看看上面写了什么,”林伯符命令道,“然后,给我改几个地方。”

文书战战兢兢地翻译了信件内容。林伯符听完,眼中精光一闪。他指示文书,不要改变信件的主要事实,但在措辞上进行极其微妙的修改:

· 将“我军遭遇无耻骚扰,行军困难”的客观描述, subtly 改为带有“敌军势大,骚扰极烈,我军进展维艰,恐难如期抵达”的畏难情绪。

· 将“恳请陛下督促主力加速”的请求,略微渲染成“若无主力及时支援,恐先锋有覆灭之忧,巴克特里亚危矣”的夸张口吻。

· 在一些描述损失的词句上,稍作夸大,让整封信读起来,更像是一封充斥着焦虑、对敌人力量过高估计、甚至带有一丝推卸责任意味的求救信,而非一份冷静的军情报告。

文书按照林伯符的指示,小心翼翼地篡改了信件,笔迹模仿得几乎天衣无缝。

“好了,”林伯符检查了一遍,满意地点点头,对那名面如死灰的波斯信使冷笑道,“现在,你可以继续去送信了。记住,把信送到,你或许还能活。若是耍花样……”他拍了拍腰间的刀柄。

信使为了活命,只能硬着头皮,带着这份被精心篡改过的求援信,重新上路,这次,林伯符的人“护送”了他一程,确保他不会再迷路或被其他人拦截。

当这封信几经周折,终于送到后方正因整体进军缓慢而心烦意乱的大流士一世手中时,效果立竿见影。

大流士展开信件,越看眉头皱得越紧。信中描绘的“强大”敌军骚扰,以及阿萨辛字里行间透露出的“畏缩”与“困难”,与他心目中那支战无不胜的“不死军”形象形成了巨大反差。他原本就对阿流士的进军速度不满,此刻更是怒火中烧。

“废物!”大流士将信纸狠狠拍在案几上,怒不可遏,“阿萨辛这个懦夫!区区骚扰就让他如此惊慌失措,夸大其词!他是在为自己的无能找借口!不死军的荣耀都要被他丢尽了!”

这封被篡改的信件,如同在一锅热油里浇了一瓢冷水,让大流士的烦躁瞬间爆发。他非但没有体谅先锋军的实际困难,反而更加严厉地催促后方的主力军团不顾一切加速东进,甚至下达了严苛的军令,要求各部必须在限定时间内抵达指定位置。庞大的波斯主力军团,在皇帝暴躁的催促下,不得不以更高的强度、更混乱的秩序强行军,士兵怨声载道,非战斗减员开始增加。

而就在大流士被前方“不利”消息搞得焦头烂额,并将怒火倾泻在自己军队身上时,一只真正的毒蛇,已经悄无声息地绕到了他的身后。

姬宜白,这位新任的情报局长,展现了其超越商人的胆识和行动力。他亲自挑选了一队绝对忠诚且精通波斯语和当地情况的精锐(其中不乏重金招募的亡命徒或对波斯心怀怨恨的异见者),携带了大量便于隐藏的珠宝、金饼以及我授予的、代表着“合作诚意”的密信,利用其构建的情报网络和对地形的熟悉,巧妙地绕过了波斯主力军团的外围警戒线,长途跋涉,潜入了波斯帝国腹地。

他的目标,直指波斯帝国的权力核心之一——大流士一世的亲弟弟,同样拥有王位继承权,并且据说一直对兄长并非完全心服口服的亲王,薛西斯。

姬宜白的计划极为大胆:他要利用波斯帝国内部的权力矛盾,从内部撬动这个庞大的战争机器。如果能让薛西斯产生异心,或至少让他采取某些掣肘大流士的行动,那么前方战场的天平,将发生决定性的倾斜。

一场围绕波斯王座的无形暗战,随着姬宜白的秘密行动,悄然拉开了序幕。前方的铁血厮杀与后方的阴谋诡计,共同构成了这场远征更加波澜壮阔而又凶险万分的图景。

在经历了无尽的骚扰、迟滞与内部通信被篡改的混乱后,大流士一世那庞大而臃肿的主力军团,终于如同疲惫不堪的巨兽,艰难地与前方饱受折磨的阿萨辛“不死军”先锋汇合了。然而,汇合带来的并非士气的高涨,而是更深沉的绝望。

大流士亲自踏上前线,本以为能一扫颓势,却立刻亲身感受了一把什么叫“在自己的领土上寸步难行”。他面对的,不再是堂堂之阵的敌军,而是无处不在、飘忽不定的游击骚扰。

· 剿匪与前进的两难: 他试图派兵清剿这些“匪徒”,但大军一动,目标明显,往往扑空;小股部队出击,则极易被林伯符指挥的仆从军和当地反抗武装引入陷阱,有去无回。他陷入了剿匪则无法快速前进,快速前进则必须忍受无休止骚扰的两难境地。

· 崩溃的士气与蔓延的逃兵: 军粮屡屡被劫,士兵经常半饥半饱;夜晚无法安枕,随时可能被鼓号火箭惊醒;对前路的茫然和对无处不在的冷箭的恐惧,像瘟疫一样在军中蔓延。开小差的逃兵日益增多,甚至出现了整队仆从军趁夜溜走投奔“安西”的情况。军官的鞭子与斥责再也无法压制士兵们低落的士气。

· 恶性循环的压迫与反抗: 为了获取宝贵的粮草和草料,大流士的军队对沿途那些尚未公开反叛、甚至表面上还保持忠诚的城邦和部落,采取了更加严厉和粗暴的征敛手段。这种杀鸡取卵式的压迫,非但不能解决问题,反而如同在干柴堆上浇油,激起了更强烈、更普遍的反抗。今天这个绿洲的居民袭击了落单的征粮队,明天那个部落的首长就带着族人投向了林伯符。

而这一切混乱的导演者——林伯符,此刻正体验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荒诞的权力感。

他的大营几乎成了这片区域的“权力中心”。每天,都有来自四面八方、被波斯人逼得走投无路的部落头人、城邦使者,带着哭腔和求援信前来拜见,痛陈波斯人的暴行,恳求“天兵”庇护。同时,也有更多识时务的“大人”们,带着美酒、牛羊,以及精心挑选的本地美女,前来“劳军”,言语间极尽奉承,将他这位曾经的流民,奉若这片土地的“太上皇”。

权力与奉承如同最醇的美酒,让林伯符有些醺醺然。他发现自己异常享受这种运筹帷幄、掌控他人生死、被万众祈求的感觉。利用民心支持、熟悉的地形以及金银收买的内应,他指挥着越来越庞大的仆从军和反抗武装,一次又一次精准地伏击波斯人的后勤车队,掐断大流士的命脉,看着那庞大的帝国军团在自己的手段下日渐虚弱,这种成就感远超正面战场上的砍杀。

然而,在这志得意满之中,一个此前从未有过的念头,如同水底的暗礁,悄然浮上了林伯符的心头。

他看着营帐中那些被进献来的、充满异域风情的美丽女子,再想到如今自己手握的权柄和影响力,一个想法自然而然地产生:少主年纪渐长,雄才大略,未来不可限量。作为臣下,是否应该……为少主物色、进献一些合适的女子,以固恩宠,也为了……未来的传承?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难以遏制。它混合着对韩月的忠诚、对自身地位的维护,以及一丝难以言明的、参与塑造未来的野心。他不再是那个只知执行命令的流民将军,开始以更“长远”和“政治化”的眼光,来思考自己与少主的关系,以及自己在这个新兴势力中的未来角色。

他依然会兢兢业业地执行骚扰任务,继续让大流士的军团在痛苦中挣扎。但在他的心底,一份与战争无关的“名单”和“计划”,或许正在悄悄酝酿。战争的胜负似乎已无悬念,但权力场中的人心博弈,却刚刚展现出它更加复杂幽微的一面。

就在大流士于前线焦头烂额之际,姬宜白在波斯腹地的行动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凭借其商人的圆滑手腕、精准的情报以及对人性贪婪的洞察,他成功接触到了大流士的弟弟,薛西斯亲王。在一处隐秘的庄园内,双方进行了数次密谈。

姬宜白代表我,向薛西斯描绘了一幅诱人的蓝图:镇北司(安西势力)将支持他取代大流士,成为新的波斯万王之王;作为回报,薛西斯需要承认我在西域及波斯部分地区的既得利益,并签订互不侵犯、共同瓜分某些区域的条约。同时,姬宜白带来的巨额金银珠宝,也起到了关键的润滑作用,证明了我们的“诚意”和实力。

权力与财富的诱惑,加上对兄长长期的不满与野心,最终让薛西斯下定了决心。七日后,一场精心策划的政变在波斯都城苏萨爆发!薛西斯动用其暗中掌控的宫廷卫队和部分不满大流士穷兵黩武的贵族势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控制了都城,并派兵突袭了皇后寝宫,将大流士的妻子(他的嫂子)以及数名王子、公主(他的侄子侄女)全部活捉,软禁起来,以此作为重要筹码。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沿着驿道飞速传播。当这份加急密报被快马送至仍在行军途中的大流士御帐时,这位波斯皇帝距离他心心念念的决战战场——巴克特里亚外围,已不足一日的路程。

“噗——”大流士在看完密报的瞬间,脸色由古铜涨为血红,又瞬间化为惨白,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染红了身前的地图。他一把掀翻了沉重的黄金案几,状若疯魔,在帐内发出野兽般的咆哮:“薛西斯!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叛徒!朕的亲生弟弟!你怎么敢——!怎么敢——!!”帐外的侍卫和将领们噤若寒蝉,无人敢在此时触怒这头受伤的雄狮。

咆哮过后,是死一般的寂静与彻骨的冰寒。大流士瘫坐在狼藉中,眼神空洞,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妻子儿女落入敌手,都城易主,后院起火……这几乎是任何一个帝王最可怕的噩梦。

然而,他毕竟是统治庞大帝国的万王之王。短暂的崩溃后,强烈的求生欲和复仇的怒火支撑着他重新站了起来。他知道,自己此刻绝不能回头,回头就意味着军心彻底瓦解,意味着他将失去一切!唯一的生路,就是以雷霆万钧之势,迅速击败眼前的敌人,携大胜之威,再回师平定叛乱!

“传令!”大流士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全军抛弃所有不必要的辎重,只带武器和三日口粮!加速!再加速!明日正午之前,必须抵达巴克特里亚外围,与敌军决战!”他企图用一场速战速决的胜利,来挽救自己及发可危的命运。

然而,他的一切反应,早已在我的预料和引导之中。

林伯符指挥的骚扰部队,如同最讨厌的牛虻,在大流士军团做出加速反应后,骚扰得更加变本加厉。他们不再仅仅是夜间袭扰,而是全天候、多波次地利用地形进行阻击、迟滞,并且故意示弱,且战且退。

这一切,都是为了一个目的——将这只被激怒、又心急如焚的庞大军团,引向我早已为他们选定的最终墓地。

在我的刻意诱导和“掩护性”阻击下,急于寻求决战的大流士,其大军的前进方向被不知不觉地偏转,最终,浩浩荡荡地开进了一片特殊的地理区域。

这是一个巨大的盆地,四周环绕着陡峭的、难以大规模攀爬的山峦,仿佛大自然形成的角斗场。盆地内部相对平坦,但入口处却异常狭窄,如同一个巨大的口袋。大流士那号称百万(实际战兵辅兵合计仍远超二十万)的庞大军队,一旦进入此地,根本无法有效展开他们最擅长的宽大正面阵型。兵力优势在这里反而成了累赘,前后拥挤,指挥失灵,如同巨蟒被塞进了竹筒。 而我率领的包括朔风营主力在内的近十万精锐(经过整肃和淘汰后),早已占据了盆地四周的制高点,弓箭手、弩兵、投石机严阵以待,并且堵死了几个关键的出口。

当大流士的先头部队完全进入盆地,后军还在狭窄的入口处拥挤不堪时,他才猛然惊觉地形的不利。但,为时已晚。

我站在北侧最高的山脊上,俯瞰着下方那如同蚁群般密集、却陷入混乱和恐慌的波斯大军,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传令下去,点火为号!”“告诉大流士陛下,”我对着身边肃立的将领们,声音平静却带着裁决生死的威严,“他选定的决战地点,到了。只不过,裁判和规则,由我来定。”山风猎猎,吹动我的战袍。盆地之内,波斯帝国的国运,乃至大流士个人的生死,都将在此一举定鼎。而导演这一切的我,即将落下最后的杀招。

(10)波斯决战

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空气中弥漫着戈壁特有的清冷与大战将至的肃杀。我在一众亲卫和核心将领的簇拥下,登上了盆地北侧一处视野极佳的高台。脚下,庞大的波斯军团如同沉睡的巨兽,在盆地中铺陈开来,无数篝火如同繁星,却掩不住那股惶惑不安的气息。

东方天际微露鱼肚白,借着渐亮的天光,我仔细审视着大流士的阵型,心中飞速盘算。

“诸位,”我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位将领耳中,“破敌就在今日!”

我的目光首先投向波斯军阵的左翼。那里旌旗相对杂乱,士兵装备参差不齐,多是沿途裹挟而来的各仆从邦国军队,士气低迷,战意薄弱。

“黄胜永!伊特勤首领!”“末将(在下)在!”黄胜永与那位被我重金和承诺拉拢过来的吉尔吉斯人首领伊特勤同时应声。

“看到敌军左翼了吗?”我指着那片区域,“多是迫于压力前来送死的可怜虫。你二人,带上你们的本部骑兵,过去和他们‘叙叙旧’。”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告诉伊特勤首领,让他用吉尔吉斯语喊话,能策反最好,许以重利,保证他们战后安然回归故土,甚至可分得战利品。若不能策反,就和他们‘假打’,做做样子,牵制住即可,尽可能让他们保持中立,莫要逼其死战。记住,是‘友谊赛’,不是生死搏杀!”“嘿嘿,少主放心,这种活儿俺喜欢!”黄胜永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伊特勤也抚胸行礼,表示明白。

接着,我的目光转向波斯右翼。那里阵型严整,旗帜鲜明,主要是波斯的战车部队和重装步兵,忠诚度较高,是块硬骨头。

“玄悦!”“末将在!”女将玄悦英姿飒爽,抱拳领命。

“敌军右翼,以战车和重步为主,冲击力强。我给你五千长矛兵,务必结紧密枪阵,扼守前方那道缓坡,给我像钉子一样钉在那里!再给你两千最精锐的弓弩手,占据缓坡两侧的制高点,覆盖射击!另外,调拨三千仆从军力士,负责搬运滚木擂石,听你号令,给我往下砸!你的任务就是挡住他们,消耗他们,一步不退!”“末将领命!必不让一兵一卒越过防线!”玄悦眼神坚定,毫无惧色。

最后,我的目光凝重地投向波斯中军。那里是大流士的皇旗所在地,簇拥着最精锐的“不死军”以及数万波斯主力,甲胄鲜明,杀气腾腾,是整支大军的灵魂所在。

“韩玉!”“末将在!”韩玉沉声应道,他是朔风营最锋利的尖刀之一。

“中军,是波斯人的脊梁!尤其是那支‘不死军’,我要你,带着四千朔风营最精锐的铁骑,给我正面冲垮他们!”我的声音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阴谋诡计固然能胜,但唯有在堂堂正正之阵中,硬碰硬地打断他们的脊梁骨,才能让他们,让整个西域,从此听到‘朔风’之名便心胆俱裂!你可能做到?!”韩玉眼中爆发出炽热的光芒,猛地捶击胸甲:“愿为少主,踏碎敌阵,斩将夺旗!”

“林伯符!”我看向这位擅长游击和后方搅局的将领。

“末将在!”“你的老本行!带上一支机动部队,绕到盆地入口,袭扰他们的后军,截断粮道,制造混乱!另外,每晚派那些投降过来的、嗓门大的波斯士兵,到靠近敌军营地的地方,高唱波斯哀歌,散布薛西斯才是真王,大流士众叛亲离、穷途末路的言论!我要让他们军心彻底崩溃!”“明白!保证让他们睡不好觉,吃不下饭!”林伯符领命,眼中闪烁着搞事情的光芒。

“其余各部,随我与韩全坐镇中军,视战场情况,随时支援各方!”“遵命!”众将轰然应诺,战意昂扬。

部署已定,我深吸一口气,望向东方那轮即将喷薄而出的红日。金色的晨曦开始洒满大地,也照亮了盆地中那支庞大却已陷入我精心编织罗网的波斯军团。

“传令全军!”我拔出佩刀,直指苍穹,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划破黎明的寂静:“进攻——!”

代表着不同指令的战鼓号角声,如同涟漪般从高台向四周扩散。蓄势已久的朔风军团及其仆从大军,如同终于松开缰绳的猛兽,按照既定计划,向着各自的目标,发起了山呼海啸般的攻势!

决定西域乃至更广阔地域命运的决战,在这一刻,正式打响!

上午的阳光变得毒辣,炙烤着干燥的盆地,也将战场的肃杀之气催发到了极致。战鼓擂响,号角长鸣,决定命运的大战正式拉开血腥的帷幕!

一切正如我所料。急于打开局面的大流士,率先命令其右翼部队发起了凶猛的进攻!

“轰隆隆——!”大地开始震颤。二百辆装饰华丽、由双马或四马牵引的波斯战车,如同移动的堡垒,排成冲击阵型,率先从右翼冲出!车轮滚滚,卷起漫天黄尘。每辆战车上载着一名驭手、一名长矛手和一名弓箭手。战车之后,是数万被驱赶着的、衣衫相对杂乱、手持各式武器的波斯民兵与地方守备部队,他们发出狂野的怪叫,如同潮水般紧随战车,向着玄悦防守的右路缓坡阵地汹涌而来!

面对这排山倒海般的攻势,玄悦矗立在阵前,英气的脸庞上没有丝毫慌乱。她冷静地观察着距离。

“弓弩手!三轮抛射!覆盖敌军后续步兵!”她清脆而有力的命令响起。

“嗡——!”占据制高点的两千精锐弓弩手同时松开弓弦弩机,密集的箭矢如同死亡的乌云,腾空而起,划出致命的弧线,越过冲锋的战车,狠狠地砸进后面跟进的波斯民兵人群之中!顿时,人仰马翻,惨叫声四起,冲锋的浪潮为之一滞。

战车依旧在高速接近!一公里……八百米……五百米……

“弓弩手,平射!目标,战车驭手和马匹!”玄悦再次下令。

更精准、更强劲的直射箭矢如同飞蝗般扑向战车集群!不断有驭手中箭栽落,战马悲鸣着倒地,导致一些战车失控翻滚,在冲锋的阵型中制造出混乱。

然而,波斯战车数量众多,依旧有超过百辆冲近了缓坡!

“就是现在!力士队,放!”玄悦猛地挥手下劈!

早已准备好的三千仆从军力士,齐声怒吼,将一根根需要数人合抱的巨大滚木、一块块沉重的擂石,顺着缓坡狠狠地推了下去!

“轰隆!咔嚓!”滚木擂石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如同山崩般砸入战车集群!木质战车在巨大的撞击下如同玩具般碎裂解体,战马被砸成肉泥,车上的士兵非死即伤!侥幸躲过滚木的战车,速度也大为减缓,队形彻底散乱。

“长矛兵!前进!刀盾手护卫两翼!杀!”玄悦拔出佩剑,亲自督战。

五千长矛兵组成密集如林的枪阵,迈着整齐的步伐,如同移动的钢铁刺猬,从缓坡上稳步推进。失去了速度和阵型的波斯战车,在密集的长矛面前毫无优势,被一一刺穿挑翻。而后方那些被箭雨和滚木打得晕头转向、阵型已乱的波斯民兵,面对严整的长矛方阵和侧翼保护的刀盾手,他们的冲锋变成了自杀式的撞击,在如林的枪尖下血流成河,难以前进分毫!

右路,俨然成了波斯人的绞肉机,攻势被死死遏制。

眼看右路受挫,大流士焦躁不已,立刻命令左翼骑兵发动冲锋,企图迂回侧击。

然而,左翼的情况更是让他吐血。黄胜永和伊特勤率领的骑兵,早已“恭候多时”。双方骑兵接触后,并未展开惨烈的搏杀,反而是伊特勤用吉尔吉斯语大声喊话,黄胜永的部队则在外围游弋“助威”。只见双方骑兵骑着马互相绕圈,兵器偶尔碰撞几下,发出些声响,更多的却像是在聊天、对峙,甚至有人互相抛掷水囊。一场本该激烈的骑兵对决,硬生生变成了大型“友谊赛”现场,将波斯左翼骑兵牢牢牵制,无法对主战场形成任何有效支援。

左右两路皆陷入困局,大流士心急如焚,一股狠厉涌上心头,正要下令全军压上,做最后的赌博!

就在这时,一名近卫统领浑身浴血、连滚爬爬地冲上他的指挥车,声音带着惊恐:“陛……陛下!不好了!后军……后军遭遇敌军精锐突袭,辎重车队被焚毁大半!运粮官……运粮官战死!而且……而且军中流言四起,都说……都说薛西斯亲王已经在苏萨登基,宣称您……您是伪王!后军现在人心惶惶,已有溃逃迹象!”“什么?!”大流士如遭雷击,身体晃了晃,险些栽倒。后院起火,后路被断,军心动摇……这简直是雪上加霜,将他逼入了绝境!

一股巨大的寒意瞬间笼罩了他。撤军!必须立刻撤军!否则全军都可能葬送在这里!这个念头无比清晰地出现在他脑海中。

然而,看着眼前已经全面接战的战场,看着陷入泥潭的左右两翼,他知道,此刻撤退,无异于一场崩溃式的大逃亡,敌人骑兵随后掩杀,后果不堪设想!

骑虎难下!真正的骑虎难下!

绝望与疯狂在他眼中交织。他猛地转过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身旁脸色同样难看的阿萨辛,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音嘶哑地咆哮道:“阿萨辛!你的不死营!现在,立刻,给我正面冲锋!冲破敌军中军!打开缺口!这是你洗刷耻辱、挽救帝国的唯一机会!快去!!”阿萨辛闻言,脸上血色尽褪。他比谁都清楚不死营现在的状况:连续多日的骚扰缺粮,士兵疲惫不堪;后路被袭的消息传来,许多牵挂家小和财产的士兵早已军心浮动,士气低落。此时让他们去冲击严阵以待的敌军核心阵地,简直是让他们去送死!

“陛下!不死营现在状态不佳,是否……”他试图解释。

“住口!”大流士粗暴地打断他,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疯狂与不容置疑,“这是命令!帝国需要你们的忠诚和勇武!要么冲破敌阵,要么……就以不死营的鲜血,为帝国殉葬!出击!!”看着大流士那几乎要噬人的眼神,阿萨辛知道,任何辩解都是徒劳。他痛苦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决绝和一丝悲凉。

“不死营……听令!”

他拔出弯刀,声音沙哑却传遍了整个不死营阵列,“为了波斯!为了荣耀!随我——冲锋! !” “吼!!” 八千余名不死营战士发出了混杂着疲惫、恐惧与最后疯狂的呐喊。他们驱动战马,举起长矛和弯刀,如同一道决堤的血色洪流,脱离本阵,义无反顾地朝着我军中军方向,发起了悲壮的、也是绝望的正面冲锋!

而他们冲锋的方向,恰好迎上了早已等待多时、如同磨利了獠牙的猛虎般的韩玉,以及他麾下四千养精蓄锐、战意高昂的朔风营最精锐铁骑,以及协同作战的三千名凶悍的部落游骑兵!

两支代表着各自阵营最强武力的钢铁洪流,在战场中央,带着截然不同的气势与命运,即将上演最残酷、也是最决定性的正面碰撞!狭路相逢,勇者胜!

不死军不愧是波斯帝国赖以威震四方的基石,即使在极度疲惫、军心动摇的不利情况下,依旧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他们与韩玉率领的朔风营精锐以及凶悍的部落游骑兵狠狠地撞在一起,刹那间,人喊马嘶,刀光剑影交织成一片死亡的罗网!

马刀劈砍在精钢鳞甲上迸射出火星,长矛洞穿躯体带出蓬蓬血雨!双方都是最顶尖的战士,每一次兵刃的交击都伴随着生命的陨落。朔风营仗着养精蓄锐和装备优势,不死军则凭着一股被逼到绝境的悍勇和丰富的战斗经验,双方在战场中央杀得难解难分,尸横遍野,一时间竟形成了惨烈的僵持局面,谁也无法迅速击垮对方。

我站在高台上,冷静地俯瞰着这血肉磨盘。简单的正面突击,面对同等精锐的敌人,确实容易出现这种消耗战,但这并非我想要的结局。

“韩全!”我沉声喝道。

“末将在!”韩全立刻上前。

“击鼓!命令韩玉所部,边打边向后缓退,拉扯阵型,将不死军引离大流士的本阵,让他们首尾不能相顾!”“得令!”很快,代表后撤调整的鼓点节奏发生了变化。正在前线血战的韩玉闻令,虽心有不甘,但严格执行,开始指挥部队且战且退,利用骑兵的机动性,巧妙地引导着杀红了眼的不死军向前移动,逐渐远离了波斯中军核心区域。

眼看不死军这柄最锋利的刀被调开,与大流士之间空门大开,我眼中寒光一闪,知道决战的时刻到了!

“韩全!该你了!”我猛地一指远处那杆耀眼的波斯王旗,“带上剩下的两千朔风营铁骑,以及一万重甲步兵,直取大流士的中军!给我掀了他的王帐!”“末将领命!”韩全脸上露出嗜血的兴奋,翻身上马,高举战刀,“儿郎们!随我斩将夺旗,立不世之功!杀——!”“咚!咚!咚!”进攻的战鼓如同雷鸣般炸响!在两千朔风营铁骑如同尖刀般的引领下,一万名身披重甲、手持超长矛的重装步兵,迈着整齐而沉重的步伐,如同移动的钢铁城墙,无视左右两翼仍在纠缠的战场,目标明确,直插波斯军团的心脏——大流士所在的中央王旗!

大流士此刻才惊恐地发现我的真正意图!他名义上的百万大军,实则核心精锐早已被分别牵制:不死军被韩玉引开,右翼战车营在玄悦的防线上撞得头破血流,后路的两万护卫步兵正被林伯符搅得天翻地覆。而他身边,除了千余忠心的禁卫军,其余多是临时强征而来、士气低落的民兵,战斗力堪忧!

“快!击鼓!召回不死军!让右翼回援!”大流士声嘶力竭地吼道。

然而,已经太迟了。韩玉和玄悦所部如同最坚韧的枷锁,将不死军和战车营牢牢钉在原地,任凭波斯中军的鼓声如何急促,他们也难以脱身。更要命的是,林伯符之前收买、安插和煽动的效果此刻爆发,大流士中军内部本就不稳,看到如狼似虎的敌军直扑本阵,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开始出现小规模的溃逃和骚乱!

“轰——!”韩全率领的两千铁骑,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捅进了波斯禁卫军的队列!朔风营的冲击力岂是这些久疏战阵的禁卫所能抵挡?瞬间就被冲得七零八落,人仰马翻!

紧接着,一万重甲步兵如同压路机般隆隆推进,超长的矛林如同死亡森林,将任何试图组织抵抗的波斯士兵刺穿、推倒!波斯大军的核心指挥体系,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开始土崩瓦解!

大流士的中军,崩溃了!

就在这决定性的时刻,我使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我示意身边一名早已准备好的、体型容貌与大流士有几分相似的俘虏(或是精心找来的替身),让他穿上仿制的波斯王袍,被几百名亲卫“押解”着,坐在一辆高高的马车上,在战场边缘移动。几百名嗓门大的士兵用熟练的波斯语齐声高喊:“大流士被抓了!波斯败了!投降不杀!”“大流士已被生擒!尔等速降!”这声音如同魔咒,瞬间传遍了混乱的战场!

那些还在与韩玉部死战的不死军战士,听到这喊声,回头隐约看到“国王”被俘的景象,心中最后的信念支柱轰然倒塌!斗志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迅速消散。

右翼早已损失惨重、苦苦支撑的战车营残余,闻此噩耗,也彻底失去了战意。

“陛下……陛下被抓了!”“我们败了!快跑啊!”恐慌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席卷了整个波斯军团!左翼那些本就“出工不出力”的仆从军见状,立刻调转刀口,加入了痛打落水狗的行列,和黄胜永、伊特勤一起,疯狂地围攻已然失魂落魄的不死军!

大流士本人虽然还在禁卫军的拼死保护下,试图力挽狂澜,但败局已定,无力回天。他身边的禁卫军将军见大势已去,一把将他拉上马背,在一小队死忠的护卫下,丢弃了代表权力和荣耀的王旗与华盖,撞开混乱的人群,向着战场之外亡命狂飙!

“咔嚓!”韩全一马当先,冲上已然空荡荡的波斯中军指挥台,手中马刀奋力一挥,将那杆巨大的、象征着波斯帝国荣耀的王旗,拦腰砍断!

旗帜颓然坠地的瞬间,韩全运足中气,用波斯语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宣告:“大流士败了!波斯败了——!!”这一声呐喊,如同最终的丧钟,敲响在每一个波斯士兵的心头。

兵败如山倒!

失去了指挥,失去了信念,失去了领袖的波斯大军,彻底变成了一盘散沙。无论是曾经不可一世的不死军,还是庞大的战车部队,亦或是数量众多的民兵,此刻都只想着逃命。他们互相践踏,丢弃盔甲武器,如同无头的苍蝇,在盆地中狼奔豕突。

韩全、黄胜永、韩玉、玄悦等将领指挥着士气如虹的联军,开始了酣畅淋漓的追击和收割。这场被精心引导至有利地形、并通过一系列谋略削弱分化的大决战,最终以波斯帝国的惨败和“百万大军”的土崩瓦解而告终。

夕阳如血,映照着这片尸横遍野、旌旗狼藉的盆地。波斯帝国的霸业,在此刻,被硬生生斩断。而我的名字,韩月,与朔风营的黑色战旗,必将随着这场辉煌的胜利,传遍西域,震动波斯,乃至……更遥远的西方。

夕阳的余晖如同熔化的黄金,泼洒在尸骸枕籍、硝烟尚未散尽的盆地上空,却无法给这片刚刚经历浩劫的土地带来丝毫暖意。盆地中央,黑压压的、数量可能超过二十万的波斯残兵败将,如同被驱赶到一起的羊群,挤作一团,人人脸上写满了惊恐、茫然和对未知命运的绝望。他们失去了指挥,丢弃了武器,只能瑟瑟发抖地等待着征服者的裁决。

就在这时,韩全骑着一匹神骏的黑色战马,如同得胜归来的英雄,蹄声嘚嘚地狂奔至我所在的高台之下。他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红光,手中高高擎着一面被砍断旗杆、却依旧能看出华丽纹饰的波斯王旗,仿佛那是他最荣耀的战利品。

“少主!少主!”他勒住马,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变形,指着盆地中央那密密麻麻的俘虏,“咱们赢了!大胜!您看这些波斯崽子,怎么处置?依末将看,全宰了算逑!正好用他们的脑袋,在这盆地里垒一个前所未有的、最大的京观!让后世所有人都看看,跟咱们作对的下场!这京观,肯定比上次那个威风多了!嘿嘿!”他说得眉飞色舞,仿佛已经在脑海中勾勒出了那座尸山血海的“景观”。

我看着他这副得意忘形、视人命如草芥的模样,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上心头。我二话不说,猛地弯腰,脱下脚上那只沾满尘土的皮靴,运足了力气,狠狠地朝着他那张兴奋的脸砸了过去!

“啪!”一声脆响,皮靴精准地砸在韩全的脸上,留下一个清晰的鞋印。

韩全被打懵了,捂着脸,骑在马上晃了晃,差点栽下来。他完全不明白为何立下大功反而挨打,一脸委屈和茫然地看着我:“少……少主?末将……末将做错了什么?”“滚下来!”我厉声喝道,声音冰冷如刀。

韩全不敢怠慢,连忙翻身下马,垂手站立,哪还有刚才的半分得意。

我走到他面前,目光如炬,死死盯着他:“做错了什么?你还有脸问?韩全,你给老子听清楚了!我们朔风军,是什么?”韩全被我问得一愣,下意识回答:“是……是军队啊……”“你还知道是军队?!”我猛地提高音量,唾沫几乎喷到他脸上,“军队是保境安民、开疆拓土的利器!不是他妈滥杀无辜、只知道垒人头炫耀武力的刽子手!你脑子里除了杀杀杀,还有没有点别的东西?!干这种除了泄愤和制造仇恨之外毫无用处的垃圾活,你很得意是吗?!”韩全被我骂得狗血淋头,张了张嘴,却不敢反驳。

我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指着那片绝望的俘虏群:“传我将令!所有波斯俘虏,百夫长及以上军官单独关押,严加看管!其余普通士兵,全部原地解散,放他们走!”“什么?放……放他们走?”韩全瞪大了眼睛,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少主!这……这里可是有二十多万人啊!放虎归山……”“放屁!”我打断他,“哪来的那么多虎?他们大部分都是被强征来的农夫、牧民、手工业者!杀了他们,除了让整个波斯乃至西域对我们恨之入骨,还有什么好处?!”我看着他依旧不解的眼神,耐着性子解释道:“听着,不仅放他们走,每人,发一两银子作为路费!”“还……还发钱?!”韩全彻底惊呆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二十多万人,每人一两,那就是二十多万两银子啊!

“对!发钱!”我斩钉截铁,“这叫攻心!明白吗?你杀了他们,他们的亲人只会恨我们,世代为仇!但你放了他们,还给他们回家的盘缠,他们回去会说什么?会说我韩月,说我朔风军,并非嗜杀之徒,是讲道理、有人情的军队!他们会把这份恐惧和……一丝感激带回去!这比我们杀二十万人,更能瓦解波斯的抵抗意志,更能为我们将来在这里立足打下基础!这叫不战而屈人之兵,上谋伐心!懂了吗?!”韩全站在原地,脸上的困惑渐渐被一种恍然大悟所取代。他挠了挠头,虽然觉得这银子花得肉疼,但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末将……末将好像,有点明白了!少主深谋远虑,末将鼠目寸光!”“明白了就快去办!”我挥挥手。

“得令!”韩全这次不再犹豫,转身翻身上马,招呼着手下,开始执行这在他看来极其“古怪”却又不得不服从的命令。

没过多久,一身征尘却依旧英姿飒爽的玄悦也策马回来复命。她的部队成功缴获了一百多辆基本完好的波斯战车,以及数万名在右翼崩溃时被俘的波斯士兵。

“少主,右翼战车及俘虏已清点完毕,请少主示下。”玄悦利落地行礼汇报。

“战车入库,仔细研究,看看能否为我们所用。俘虏嘛,”我看着她,下达了同样的指令,“军官留下,普通士兵,核查无误后,和中央那些俘虏一样,发放路费,就地解散。”玄悦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她比韩全心思细腻,略微一想便明白了我的用意,没有丝毫质疑,干脆利落地应道:“末将领命!”“另外,”我补充道,“立刻组织人手,打扫战场。区分敌我,妥善安葬我军阵亡将士,登记造册,厚加抚恤。波斯人的尸体……也找地方集中掩埋了吧,天气炎热,防止瘟疫。”“是!”玄悦领命,立刻转身去安排。

我看着盆地中,随着韩全命令的下达,开始出现骚动,继而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和隐约哭声的波斯俘虏群,看着他们拿到那微不足道却意义非凡的一两银子后,互相搀扶着、踉跄着向盆地外散去的身影,心中并无多少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沉重的责任感。

杀戮固然能带来一时的恐惧,但唯有秩序、利益和人性的微光,才能构建长久的统治。这场胜利,只是一个开始。如何消化它,如何将这片广袤的土地和其上的人民真正纳入掌控,才是接下来真正的挑战。

夕阳终于完全沉入地平线,黑暗开始笼罩大地,但盆地中点燃的无数火把,以及那逐渐远去的、带着复杂情绪离去的人潮,却仿佛预示着一种新的秩序,正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艰难而坚定地萌芽。

盆地的喧嚣渐渐沉淀,胜利的狂喜之下,是难以忽视的沉重代价。就在韩全和玄悦相继领命而去,处理俘虏和战场后,一个沉重而落寞的身影,踏着被血浸透的泥土,一步步走向高台。

是韩玉。

他身上那套精良的玄黑色铠甲布满了刀砍矛刺的痕迹,多处甲叶扭曲变形,甚至有几处被撕裂,露出内里染血的衬袍。他脸上没有半分胜利的喜悦,只有洗不去的疲惫和深切的悲恸。原本锐利如鹰隼的眼神,此刻黯淡无光,写满了自责与哀伤。

他走到高台之下,没有像韩全那般兴奋地邀功,甚至没有抬头与我对视,而是“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倒在地,将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末将……韩玉……无能……愧对少主重托!愧对……镇北司的父老乡亲!”他的声音哽咽沙哑,带着压抑不住的哭腔,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猛地抬起头,脸上已是涕泪纵横,混合着血污和尘土,显得狼狈而凄怆:“少主!您交给末将的四千儿郎……都是……都是跟着咱们从镇北城杀出来的老兄弟啊!这一仗……这一仗硬碰硬打下来,阵亡……阵亡两千一百三十七人!重伤失去战力者……数百!活下来的,也几乎人人带伤!末将……末将把兄弟们带出来,却没……没把他们好好带回去……我……我……”他说不下去,只是用拳头狠狠捶打着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要将心中的痛苦和无力尽数宣泄出来。

那一个个数字,如同冰冷的锥子,刺在我的心上。两千多朔风营老兵!那是这支军队真正的骨架和灵魂,是跟着我从无到有、一手锤炼出来的绝对核心!他们的损失,确实令人心痛如绞。

高台上下,一片寂静。周围的亲卫和将领们都默默低下了头,胜利的欢愉被这沉痛的现实冲淡。

我看着跪在尘埃中,哭得像个孩子般的韩玉,心中没有责怪,只有一股复杂的情绪在翻涌——有痛惜,有理解,更有一种必须由我来承担的沉重。

我几步走下高台,来到他面前,没有去扶他,而是猛地伸出双手,抓住他冰冷沉重的肩甲,用尽全身力气,将他硬生生地从地上提了起来!

“韩玉!你给我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我盯着他通红的、泪眼模糊的双眼,声音如同炸雷般在他耳边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哭什么哭?!你还是不是个带把的爷们?!啊?!”我用力摇晃着他的肩膀,仿佛要把他从悲伤中摇醒:“你不是还活着吗?!你韩玉,我朔风营的锋刃,还他娘的站在我面前!只要你还在,老子我做梦都能笑醒!”我的声音缓和了一些,但依旧斩钉截铁:“两千多人算什么?!啊?!他们是战死的!是堂堂正正,在硬碰硬中打垮了波斯不死军的英雄!他们死得值!死得壮烈!他们的血不会白流!”我松开他的肩膀,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胸甲,发出铿锵之声:“听着,韩玉!人死了,我们怀念,我们厚葬,我们抚恤!但仗,还要继续打!兵,还要继续练!”我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宣誓,也如同承诺:“那两千多兄弟的空缺,我给你补上!不是补两千,我给你两万!从俘虏里挑,从新兵里选,从各部族里招!我给你最好的装备,最足的粮饷!你给老子把这两万人,带出来!练出来!练得比那四千老兄弟更狠!更凶!要让他们成为新的,让所有敌人闻风丧胆的尖刀!你能不能做到?!”韩玉被我这一番连吼带骂又带着无比信任和重托的话语震住了。他脸上的泪水还未干,但眼中的迷茫和悲痛,逐渐被一种重新点燃的火焰所取代。他看着我,看着我这双不容置疑的眼睛,胸膛剧烈起伏,猛地吸了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吼道:“能!末将能!谢少主信任!末将……末将必不负所托!定给少主带出一支更强的铁军!”“好!这才像话!”我满意地点点头,随即从怀中掏出一张早已准备好的、盖着安西银行大印的银票,塞到他手里,“这里是两万两白银!不是给你的,是给那些阵亡和重伤兄弟们的抚恤!给我一分不少地,发到他们家人手里!若有谁敢克扣,你知道该怎么做!”握着手中那沉甸甸的银票,感受着那背后代表的巨大责任和信任,韩玉的身体不再颤抖,眼神变得无比坚定。他再次重重抱拳,声音虽然依旧沙哑,却充满了力量:“末将,遵命!”他转身,大步离去,背影虽然依旧带着战后的疲惫,脊梁却挺得笔直。我知道,那个冲锋陷阵、锐不可当的韩玉没有倒下,他只是经历了一场淬火,将变得更加坚韧,更能担当大任。

损失固然惨重,但只要脊梁不折,灵魂不灭,朔风营就能在血与火中,一次次重生,变得更加强大。我看着韩玉离去的背影,又望向那片渐渐被夜色笼罩的战场,心中已然开始勾勒下一步的蓝图。

盆地的喧嚣逐渐被一种有序的忙碌所取代,处理俘虏、清点战利品、救治伤员的命令被一道道下达。就在这略显混乱却又透着胜利后特有忙碌的景象中,黄胜永和伊特勤两人,带着一大群衣着各异、神色却同样带着敬畏与讨好的部族头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高台之下。

“少主!”黄胜永嗓门洪亮,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他先是抱拳行礼,随即侧身让开,指着身后那群黑压压的头人,“这些,都是附近河谷、绿洲的大小头人!亲眼见了咱们朔风营的天威,心服口服,特来向少主您献上忠诚,请求归附!”伊特勤也抚胸行礼,用带着口音的虞朝官话补充道:“尊贵的少主,他们愿奉您为主,贡上牛羊马匹,听从您的号令。”我看着这群不久前可能还在波斯与大虞之间摇摆,或者干脆就是波斯附庸的头人们,此刻却争先恐后地前来表忠心,心中并无多少波澜,这只是胜利之后最自然不过的附属品。

“很好。”我微微颔首,语气平淡,“既然有心归附,我安西都护府自然接纳。只要恪守规矩,按时纳贡,为我大军提供便利,我保你们部族安宁,商路畅通。”我示意随军的文官上前,“登记造册,按各部实力和贡献,拟定赏赐名单,分发下去。”“谢少主恩典!”头人们闻言,纷纷露出如释重负和欣喜的神色,七嘴八舌地表着忠心,在文官的引导下退到一旁办理手续。

打发了这些归附者,黄胜永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狠辣又解气的表情,他朝身后挥了挥手。只见他的副将和几名士兵,费力地拖着一具沉重的尸体走了过来。

那尸体身着残破却依旧能看出精良制作的波斯高级军官铠甲,面容因失血和死亡而显得灰白扭曲,但眉宇间依稀可见一股不屈的悍勇之气。正是波斯“不死军”的统帅,阿萨辛!

“少主您看!”黄胜永用脚踢了踢阿萨辛的尸体,啐了一口,“就是这狗娘养的,带着他那帮不死崽子,硬生生啃掉了韩玉兄弟两千多老营弟兄!要不是他负隅顽抗,咱们哪会死那么多人!”他眼中凶光闪烁,提议道:“这混蛋让咱们损失这么大,不能让他死得这么便宜!依末将看,把他剥光了吊在旗杆上,让所有人都看看跟咱们作对的下场!好好羞辱一番,也给死去的弟兄们出口恶气!”周围一些将领闻言,也纷纷露出赞同的神色,显然对阿萨辛和不死军造成的伤亡耿耿于怀。

我看着地上阿萨辛的尸体,他双眼圆睁,仿佛仍带着战至最后一刻的不甘与决绝。这是一员真正的悍将,一个忠诚的军人。

我沉默了片刻,在黄胜永和众人期待的目光中,缓缓摇了摇头。

“不必了。”我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定力。

黄胜永一愣:“少主?这……”我抬手打断了他,目光依旧落在阿萨辛的尸体上:“各为其主罢了。他身为波斯将领,统帅不死军,力战至死,尽到了他的职责。不过是个立场不同的好汉,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抬起头,看向黄胜永和周围有些错愕的将领们:“羞辱一具尸体,除了彰显我们的残暴和狭隘,还能得到什么?让波斯人更加恨我们?让那些刚刚归附的头人心生寒意?”我的话让众人陷入了思索。

“传令,”我吩咐道,“找一口上好的棺材,将他收敛了。派人去俘虏里问问,找到他的同乡或者旧部。”我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再备一百两银子,连同棺椁一起,交给他的同乡,让他们想办法将阿萨辛将军的遗体送回他的家乡安葬。告诉他们,这一百两,是我韩月,对他这样一位勇猛忠贞的将军,表达的敬意。”“一百两?!还……还致敬?”黄胜永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仅不羞辱,还要厚葬?还给抚恤金?还是以少主个人的名义致敬?

不光是他,周围的将领,包括刚刚办理完归附手续、尚未离开的那些部族头人,都露出了极其震惊和复杂的表情。他们看向我的目光,在原有的敬畏之上,又增添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折服。

“照我说的去做。”我没有解释更多,语气淡然却坚定。

黄胜永张了张嘴,看着我的眼神,最终把所有的疑问和不解都咽了回去,重重抱拳:“末将……遵命!”他挥挥手,让士兵们将阿萨辛的尸体小心地抬了下去。

我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心中默然。杀戮立威是必要的,但真正的征服,从来不仅仅依靠刀剑。对敌人勇者的尊重,有时比杀戮更能撼动人心,更能瓦解抵抗的意志,也更能……塑造一个征服者应有的气度与格局。

这一百两银子和一口棺材,或许比砍下一万颗头颅,更能让这片土地记住“韩月”这个名字,以及这个名字背后所代表的力量与……秩序。夕阳彻底沉下,夜幕降临,但一种新的、不同于波斯统治的秩序,正随着我的每一个决定,在这片血染的土地上,悄然生根。

盆地的清理工作仍在继续,血腥气混杂着烟火味,在渐深的夜色中弥漫。最后一批前来复命的主要将领,是负责袭扰后方、制造混乱的林伯符。与韩玉的悲恸、韩全的兴奋、玄悦的干练不同,林伯符脸上洋溢着一种近乎市侩的、发了一大笔横财的得意笑容。

他带着一队同样眉飞色舞的麾下将校,快步走到高台前,利落地单膝跪地,声音洪亮:“末将林伯符,恭喜少主!贺喜少主!此战大捷,波斯主力尽丧,少主威名必将响彻西域,震怖波斯!”我站在高台上,夜风吹动衣袍,脸上并无多少喜色,反而带着一丝淡淡的疲惫和冷意。

“大捷?”我轻轻重复了一句,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有些飘忽,随即化为一声冷笑,“没什么大捷不大捷的。林将军,这是战争,是数十万生命的消亡,是无数家庭的破碎。我不喜欢杀人,从来都不喜欢。”我的目光扫过下方那些尚未完全清理的尸骸,语气沉重:“可惜,波斯王愚蠢,看不清大势,非要为了一个龟滋王,将这么多生命推入死地。可惜了……这几十万条性命啊。”林伯符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调整过来,带着几分谄媚说道:“少主仁德,心怀天下。不过,这都是他们的命数,与少主无关,是波斯王自取灭亡。”他顿了顿,似乎觉得气氛有些沉重,便朝身后使了个眼色。他的几名副将会意,立刻引着几位女子走上前来。这些女子皆身着华贵的波斯宫廷或贵族服饰,虽然此刻钗横鬓乱,面容惊恐,泪痕未干,但依旧难掩其出众的容貌和年轻的身段。她们瑟缩着,如同受惊的小鹿,不敢抬头。

“少主,”林伯符脸上堆起笑容,指着这些女子介绍道,“这些都是大流士那狗王的女儿,还有几个是波斯顶尖大贵族的嫡女,哦,这位是某某重镇城主的千金,都是身份尊贵、血统纯净的处子。”他压低声音,带着男人间心照不宣的意味,“少主您独自一人在外征战,劳苦功高,薛夫人又远在后方,无人照料。您年纪轻轻,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女人怎么行?这些女子,少主若是看得上眼,就挑几个留在身边,端茶递水,红袖添香,也好解解征战之苦……”他的话还没说完,我的脸色已经彻底沉了下来,眼中寒光一闪。

“混账东西!”我猛地抬脚,狠狠一脚踹在林伯符的肩甲上!他虽然身披重甲,但我这一脚含怒而发,力道不小,踹得他一个趔趄,差点坐倒在地。

林伯符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脚踹懵了,捂着肩膀,满脸的错愕和难以置信:“少……少主?”我居高临下,目光冰冷地俯视着他,厉声斥道:“林伯符!现在是什么时候?是作战时期!军纪如山!你身为统兵大将,不思整肃军纪,反而带头搜罗女子,妄图进献主帅,惑乱军心!该当何罪?!”我的声音如同寒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念在你此番确有功劳,此番暂且记下,不施惩罚!立刻把这些女子从哪里带来的,给我完好无损地送回去!她们的家人若因此事再有损伤,我唯你是问!”我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警告:“林伯符,你给我听好了!若是再有下次,你这将军也别当了,滚去马厩给我喂马吧!”说完,我不再看他那副惊愕、委屈又茫然的表情,猛地一甩披风,转身大步离去,留下林伯符僵在原地,以及一群面面相觑、噤若寒蝉的将校和那些不知所措的波斯贵女。

我离开后,现场的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伊特勤凑到黄胜永身边,用生硬的虞朝官话,压低声音,古怪地问道:“黄将军,这……为将者,尤其是胜仗之后,身边有几个女人伺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历代名将,哪个不是……为何少主反应如此之大?莫非是……不喜女色?”他说到最后,语气有些迟疑,甚至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紧张。

黄胜永看着还在原地凌乱、百思不得其解的林伯符,又瞥了一眼小心翼翼打听的伊特勤,脸上露出一副“你们这些蠢货”的猥琐表情。他伸出粗壮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林伯符的鼻子上,压低声音笑骂道:“林呆子!你个蠢材!拍马屁都拍不到正地方!你跟在少主身边这么久,连少主不喜欢这种青涩小丫头片子都不知道?活该你挨踹!”“不……不喜欢少女?”林伯符猛地回过神来,抓住黄胜永的胳膊,急切地问道,“黄蛮子,你什么意思?说清楚!什么叫不喜欢少女?”一旁的伊特勤闻言,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他惊恐地捂住自己的胸口,结结巴巴地问黄胜永:“黄……黄将军,难道……难道少主他……他喜欢的是男人?!我刚才……刚才感觉少主看我的眼神好像……不太对劲……我……我可是有妻儿老小的人,万万不能做那种事啊!”“放你娘的狗屁!”黄胜永被伊特勤的脑回路气得差点跳起来,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胡说八道什么!少主龙精虎猛,正常得很!”他左右看了看,确认没有旁人注意,才凑到两人耳边,用极其暧昧猥琐的语气,神秘兮兮地揭秘道:“少主啊……他好的不是这口青果子。他喜欢的,是那种……熟透了的水蜜桃!懂吗?就是像薛夫人那样,风韵犹存,知情识趣的……成熟妇人!”林伯符和伊特勤闻言,同时愣住了,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又夹杂着几分不可思议的古怪神情。

林伯符喃喃道:“原……原来如此……成熟妇人……薛夫人……毗伽夫人……我……我真是头蠢驴!”伊特勤也长长舒了一口气,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原来是这样……吓死我了,不是喜欢男人就好,不是喜欢男人就好……”夜色中,这几个刚才还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将领,此刻却因为揣摩上意而闹出的乌龙,陷入了一种诡异而又带着几分滑稽的沉默之中。唯有黄胜永那猥琐的笑容,在火把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欠揍。

(11)和平协议

就在黄胜永唾沫横飞地“揭秘”我的所谓“偏好”,林伯符和伊特勤听得面色古怪之际,谁也没注意到,一队人马正安静地从附近经过——正是带着副官巡查战场、清点缴获的玄悦。

黄胜永那大嗓门加上毫不避讳的猥琐言辞,一字不落地飘进了玄悦耳中。尤其是听到黄胜永不仅议论少主,还把自己和姐姐拿出来比较,甚至污蔑少主的名声,玄悦那双英气的眉毛瞬间立起,眼中怒火腾地点燃!

她二话不说,猛地从黄胜永背后冲上前,运足力气,照着撅着屁股、说得正起劲的黄胜永的后腰,狠狠就是一脚踹了过去!

“哎哟我操!”黄胜永猝不及防,被这势大力沉的一脚直接踹了个狗吃屎,脸朝下重重砸在泥土里,啃了一嘴的泥。他疼得龇牙咧嘴,怒气冲冲地扭头就想骂人:“哪个王八蛋敢踹你黄爷爷……”可当他看清身后站着的是柳眉倒竖、满脸寒霜的玄悦时,到了嘴边的脏话硬生生咽了回去。他非但没生气,反而就势坐在地上,用手抹了把脸上的泥,对着玄悦露出了一个更加欠揍、更加猥琐的笑容,还故意上下打量着她。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玄悦妹妹啊!”黄胜永阴阳怪气地开口,“怎么?被我说中心事,恼羞成怒了?”他指着玄悦,对旁边想拉架的林伯符和伊特勤说道:“你们看看她,整天穿着盔甲,舞刀弄枪,比男人还凶!会唱歌吗?会跳舞吗?懂得怎么温柔体贴地照顾男人吗?她只会带着她手下那帮糙汉子在战场上折磨敌人!我听说她麾下的兵私下都管她叫‘玄八婆’!就她这样的……”黄胜永故意顿了顿,目光在玄悦因愤怒而剧烈起伏的胸膛上扫过,嘿嘿笑道:“再看看你这年纪,二十好几了吧?老姑娘了!要是你姐姐玄素将军那种成熟风韵的,说不定少主还能多看两眼。就你?整天板着张死人脸,我劝你还是别痴心妄想少主会喜欢你了!下辈子投胎换个性子吧!”“黄胜永!我杀了你!!”玄悦被他这番极尽羞辱的话彻底激怒,理智瞬间被怒火烧断!她“唰”地一声拔出腰间佩刀,雪亮的刀锋在夜色火把下闪着寒光,朝着还坐在地上的黄胜永就劈了过去!

“玄将军不可!”“住手!”林伯符和伊特勤吓得魂飞魄散,两人慌忙冲上前,一左一右死死抱住暴怒的玄悦,夺她的刀。玄悦奋力挣扎,眼睛死死盯着黄胜永,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黄将军!你快少说两句吧!玄将军,消消气,黄将军他就是嘴贱开玩笑的!”林伯符急得满头大汗。

没想到,黄胜永见有人拉住玄悦,更是有恃无恐。他一个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动作麻利地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地看着被两人死死拦住的玄悦,大声喊道:“开玩笑?老子才没开玩笑!玄八婆!我说的都是实话!你就认命吧!你这辈子都别想找到男人!更别肖想少主!哈哈哈!”说完,他生怕玄悦挣脱出来,一夹马腹,带着一连串得意又猥琐的大笑,一溜烟就跑远了,瞬间消失在忙碌的军营阴影里。

“黄胜永!有种你别跑!我要撕烂你的狗嘴!!”玄悦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铁青,对着黄胜永逃跑的方向厉声尖叫,挣扎的力道大得林伯符和伊特勤两个大男人都快拦不住。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而清晰的女声传来,打破了这剑拔弩张的局面:“玄悦将军?原来你在这里。我正到处找你呢。”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随军总医官姜瑶带着两名女医护,提着药箱走了过来。姜瑶气质温婉沉静,与这杀气腾腾的军营格格不入。

看到姜瑶,玄悦挣扎的力道稍稍松懈了一些,但胸口依旧剧烈起伏,脸色难看至极。

姜瑶目光平静地扫过现场一片狼藉的景象,以及玄悦那副要吃人的模样,心中已然明了七八分。她走到玄悦面前,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力量:“玄悦将军,莫要动怒,伤了肝气。我找你是因为有一批重伤员的情况需要和你麾下的军需官核对一下用药,另外……”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只有玄悦和靠近的林伯符能听清:“方才收到从镇北城传来的消息,似乎与你姐姐玄素将军有关,我们借一步说话?”听到“姐姐玄素”四个字,玄悦狂暴的怒火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瞬间凝滞了一下。她狠狠瞪了一眼黄胜永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一脸关切的姜瑶,最终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了沸腾的杀意。

“好,姜医官,我们过去说。”玄悦的声音依旧冰冷,但总算恢复了理智。她收起佩刀,整理了一下凌乱的铠甲,对着林伯符和伊特勤冷哼一声,跟着姜瑶离开了这个让她怒火中烧的是非之地。

林伯符和伊特勤看着玄悦离去的背影,不约而同地擦了把冷汗。林伯符心有余悸地嘟囔:“黄蛮子这张破嘴……真是能惹祸……” 伊特勤则是一脸后怕,暗自庆幸刚才自己没多嘴。 一场因揣测上意而引发的将领内讧,总算在姜瑶的及时出现下暂时平息。但黄胜永那些伤人的话,如同毒刺,已经深深扎进了玄悦的心里。夜色更深,军营恢复了表面的秩序,但某些人心中的波澜,却才刚刚开始荡漾。

离开那片令她怒火中烧的是非之地,玄悦跟在姜瑶身侧,脚步沉重,一路沉默。但黄胜永那些刻薄的话语如同魔音灌耳,在她脑海中反复回响。她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一把拉住姜瑶的胳膊,英气的脸庞上带着罕见的迷茫和自我怀疑,声音有些发哽:“姜医官,你……你跟我说实话,我……我是不是真的……一点都不像个女人?反而……反而像个男人?”她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坚硬的铠甲,又摸了摸自己因长期风吹日晒而略显粗糙的脸颊,眼神黯淡。

姜瑶看着她这副难得露出脆弱一面的样子,心中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怜惜。她故意眨了眨眼,用带着几分戏谑的语气说道:“是啊,玄悦将军您英姿飒爽,冲锋陷阵比许多男儿都勇猛果决,可不就是比男人还男人嘛!”玄悦一听,脸色瞬间垮了下来,嘴唇紧抿,一副深受打击、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姜瑶见她当真了,连忙收起玩笑的心思,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温声安抚道:“好啦好啦,别难过了,我逗你玩的。”她示意玄悦继续往前走,边走边说道:“你觉得你不像女人?那你看看咱们的统领大人——你的姐姐玄素将军,还有咱们的最高统帅,都统妇姽大人!她们哪个不是顶天立地、统率千军万马的巾帼英雄?她们难道就不算女人了吗?”玄悦愣了一下,顺着姜瑶的话想了想母亲妇姽那如山岳般高大性感、杀伐决断的身影,以及自己姐姐玄素那冷艳严谨、执掌一军的风采,心中的郁结似乎稍稍松动了一些。是啊,强大的女人,也是女人。

然而,姜瑶的话锋随即一转,声音压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玄悦,现在不是纠结这些儿女情长的时候。有件事,我觉得需要提醒你一下。”玄悦见她神色严肃,也收敛了心神:“什么事?”姜瑶环顾四周,确认无人靠近,才低声道:“如今这局势,看似一片大好,少主打了空前的大胜仗,威震西域。但是,你想过没有,都统大人的主力军团还没赶到,这场决定性的战役就已经结束了。”玄悦皱了皱眉,还是有些不解:“这……这难道不是好事吗?说明少主用兵如神啊!”“是好事,但也不完全是。”姜瑶轻轻摇头,眼神中透露出忧虑,“玄悦,你想想,经此一役,少主的个人威望,他实际控制的疆域、人口、以及麾下这支连波斯‘不死军’都能正面击溃的虎狼之师……其势力和影响力,恐怕已经……已经隐隐超过了远在镇北城的都统大人了。”玄悦猛地睁大了眼睛,她之前从未从这个角度思考过问题。

姜瑶继续道:“虽说都统与少主是亲生母子,血脉相连。但是,身处权力巅峰,面对如此巨大的权势变迁,谁能保证……都统大人内心深处,没有一丝一毫的担忧或者……其他的想法呢?”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而且,你别忘了,少主他……至今仍无法修习任何武技,这在崇尚武力的北境,始终是个话柄。镇北府内部,还有周边那些依附的世家大族中,总有一些人,心底里还是认为少主……终究是个‘废材’,不过是倚仗着都统的余荫和麾下将士用命罢了。如今少主立下如此不世之功,那些人的想法或许会变,但也可能……会让一些原本潜藏的矛盾,浮出水面。”玄悦听着姜瑶的分析,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瞬间冲散了之前因黄胜永而产生的所有个人情绪。她意识到,这场辉煌胜利的背后,竟然潜藏着如此深刻而复杂的权力危机。姐姐玄素作为母亲麾下的核心大将,她的态度,或许正是这暗流涌动的一个缩影。

“我姐姐她……”玄悦的声音有些干涩。

姜瑶叹了口气:“玄素将军怎么想,我不清楚。但我知道,现在镇北城那边,绝不像我们这里看起来这么简单。玄悦,你是少主的将领,也是玄素的妹妹,有些事……你需要多留心眼了。”玄悦沉默地点了点头,握紧了腰间的刀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起来,只是这一次,锐利中掺杂了沉重的思虑。个人的喜怒哀乐,在庞大的权力格局和潜在的母子猜忌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她抬头望向西方,那是胜利的方向,也是未知与风险潜伏的深渊。

好的,这是接下来的续写,聚焦于韩月如何利用大流士之死与薛西斯称王进行政治布局:高台之下将领们的些许纷争与私下揣测,于我而言,不过是胜利之余微不足道的涟漪。我的心思,早已被一条由姬宜白紧急传递来的情报完全占据——薛西斯,在苏萨正式宣布登基,加冕为新的波斯万王之王!

这个消息,既在意料之中,又让我瞬间警醒。一个统一、强大的波斯帝国,绝不符合我的利益,更不符合我未来经略西域的蓝图。分裂、内耗、且需要倚仗我方支持的波斯,才是最好的波斯。

必须趁热打铁,在薛西斯根基未稳、大流士尚未被彻底遗忘之时,彻底敲碎旧波斯帝国的脊梁,同时给新生的薛西斯政权套上枷锁。

我立刻唤来一名能言善辩、且通晓波斯礼仪的文官作为使者,赋予他明确的使命:前往寻找溃逃的大流士一世残部,进行招降。我的条件可以很优厚——只要大流士愿意放弃帝号,承认失败,我可以保证他及其核心家族的生命安全,甚至给予一块富庶的封地让他安度余生。我要的是一个名义上的臣服,一个彻底瓦解波斯抵抗意志的象征。

然而,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料。

使者带着一小队护卫出发,不过两日,便匆匆返回。他没有带回活着的万王之王,也没有带回讨价还价的谈判代表,而是带回来了一个沉甸甸的、用石灰简单处理过的木盒,以及一封血迹斑斑的羊皮书信。

当我打开木盒,看到里面那颗须发皆白、面容因痛苦和惊愕而扭曲、却依旧能辨认出正是大流士一世的头颅时,即便是以我的冷静,心中也不由得震动了一下。

使者匍匐在地,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地汇报:“少主……末将找到他们时,大流士已被其麾下的贵族和将军们软禁。他们……他们根本不给末将陈述招降条件的机会,直接拿出了这个……还有这封信。他们说……说一切都是大流士刚愎自用,穷兵黩武,才导致帝国惨败,生灵涂炭。他们愿意向少主您,以及……以及苏萨的新王薛西斯陛下,无条件投降,只求能停止战争,保全家族和财产……”我拿起那封羊皮信。信中的内容与使者所言一致,用词谦卑甚至谄媚,将所有的罪责都推给了已然身首异处的大流士,极力撇清关系,表达对新王薛西斯的“拥戴”,以及对我的“敬畏”与“臣服”。字里行间,充满了急于保住自身利益的贵族们特有的冷酷与投机。

看着木盒中那双未能瞑目的眼睛,我沉默了片刻。这就是政治,这就是权力。曾经号令万邦的君主,在失败后,连体面的投降都成为一种奢侈,最终被自己人当作换取和平的筹码和投诚的投名状。

我心中并无多少怜悯,只有一丝冰冷的嘲讽和更深的警惕。

“很好。”我合上木盒,语气平静无波,“他们做出了‘明智’的选择。”我的目光投向远方那座依旧巍然矗立、却已成孤岛的巴克特里亚城。守将拜住,是个人才,而且对旧主颇为忠诚。大流士的死,对他而言,是一个巨大的冲击,也是一个……机会。

“来人。”我吩咐道,“将这个木盒,连同这封求和信,还有那位带回它们的信使,一起……给我原封不动地送入巴克特里亚城,亲自交到守将拜住将军手中。”身旁的将领露出不解的神色。

我淡淡解释道:“拜住是忠臣,至少对旧主是。我们强攻,或许能打下,但必然损失惨重,且结下死仇。现在,我把大流士的结局和那些贵族的‘诚意’摆在他面前。让他自己选择——”我的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是继续为一个已经死去、且被臣子背叛的旧主殉葬,拉着全城军民一起完蛋?还是认清现实,效忠于已经取得法统、并且得到我们支持的‘新王’薛西斯,为自己和部下谋一条生路?”“把选择权交给他自己。这比我们任何形式的劝降或强攻,都更有力量。”命令被迅速执行。那名刚刚完成送信任务、惊魂未定的使者,再次被委以“重任”,捧着盛有故主头颅的木盒和那封充斥着背叛气息的求和信,在无数双目光的注视下,孤身走向了巴克特里亚紧闭的城门。

这是一种残酷的心理战,也是最高效的攻心术。

我站在高台上,遥望着巴克特里亚的方向。我知道,当拜住打开木盒,看到大流士头颅的那一刻,当他读完那封卑躬屈膝的求和信时,他坚守的信念堡垒,将会面临最严峻的考验。

是愚忠到底,与城偕亡?还是顺势而为,成为新朝功臣?

我给了他选择,但也只给了他一条活路。我相信,只要他不是纯粹的疯子,就该知道如何抉择。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而利用敌人的内部矛盾和既成事实,来达成自己的战略目标,无疑是其中最上乘的手段。波斯的日落,已然注定,而新的秩序,正在这血与火、背叛与抉择中,被缓缓勾勒出来。

不出我所料,在收到大流士的头颅和那封屈辱的求和信后,仅仅过了一夜,巴克特里亚紧闭的城门便缓缓开启,一名身着整洁波斯官袍的使者手持白旗,来到了我的大营,传达了守将拜住的意愿——开城投降,并恳请我入城一叙。

消息传开,我麾下的将领们顿时炸开了锅。

“少主!万万不可!”韩全第一个跳出来反对,脸色涨红,“波斯人狡诈多变,如今虽称投降,谁知是不是缓兵之计?或是设下了鸿门宴?您身系全军安危,岂可亲身犯险?!”“是啊少主!”林伯符也急忙劝谏,“拜住那老小子,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让末将代您前去,或者让他出城来见!”连一向沉稳的韩玉和玄悦也面露忧色,显然不赞同我冒险入城。

我看着帐内群情激愤的将领们,心中了然他们的担忧,但我有我的考量。

我抬手压下众人的议论,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诸位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此刻,波斯主力尽丧,皇帝授首,军心民心皆已崩溃。拜住若杀我,除了激怒我军,招致巴克特里亚被屠城灭族的惨祸之外,于他,于波斯,有何益处?他是个聪明人,不会做此蠢事。”我环视众人,继续道:“我亲自入城,一是显示我方的诚意与气度,让波斯人看到和平的可能;二来,也是要亲自会一会这位拜住将军,看看他究竟是真心归附,还是首鼠两端。有些话,有些姿态,必须我亲自去谈,亲自去做。”不顾众将依旧忧心忡忡的劝阻,我只点了姬宜白以及十余名精干的亲卫随行。“人带多了,反而显得我们心虚。有姬局长在身边参赞,足矣。”就这样,在无数道或担忧、或敬佩、或不解的目光注视下,我骑着马,带着这区区十余人,坦然地步入了那座曾经阻挡了我大军脚步的雄城——巴克特里亚。

城内街道两旁,站满了全副武装、眼神复杂的波斯士兵。他们紧握着武器,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我们这一行小小的队伍上,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紧张与敌意。

我端坐马上,目不斜视,仿佛漫步于自家的后花园。趁着行进间隙,我低声问身旁并辔而行的姬宜白:“姬局长,依你之见,这位拜住将军,是何等样人?可有什么……野心?”姬宜白略一思索,谨慎地回答:“回少主,据臣了解,拜住此人,算是波斯帝国中比较标准的封疆大吏,能力不俗,忠于职守,但……似乎并非那种野心勃勃、觊觎更高权位之人。他更看重的是辖地的稳定和自身的职责。”我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低语道:“标准的封疆大吏?没有野心?呵,姬卿,你可听过一句东方古话——‘身怀利器,杀心自起’?一个人坐拥重兵,镇守雄城,即便他最初没有野心,时势也会逼着他生出些想法来。若实在没有……那我们就帮他‘有’一点。”姬宜白眼神一凛,似有所悟,不再多言。

在波斯士兵“严密”的“护送”下,我们来到了城守府,也就是拜住的内院。庭院深深,气氛比外面更加凝重。

我们刚踏入庭院,四周廊柱和阴影处,瞬间涌出数十名刀出鞘、弓上弦的波斯精锐武士,将我们这十余人团团围住,杀气腾腾!显然,拜住还是想给我们一个下马威,试图在谈判中占据心理优势。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武力胁迫,我身后的亲卫瞬间紧张起来,手按刀柄,将我护在中心。我却只是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我甚至没有看那些明晃晃的兵刃一眼,目光直接投向庭院深处那座主厅的大门,仿佛能穿透门扉,看到后面那位正在观察我的守将。

“姬局长,”我语气平淡地吩咐,“告诉他们,现在是什么情况。”姬宜白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用流利的波斯语,声音清晰而沉稳地对着周围的波斯武士说道:“诸位波斯帝国的勇士们,请看清楚形势!你们引以为傲的百万大军,已在盆地灰飞烟灭!你们效忠的万王之王大流士陛下,已然蒙长生天召唤!他的头颅,想必你们的拜住将军已经看过了!”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脸色开始变化的波斯士兵:“而我们,站在你们面前的,是击败了你们举国之力的胜利者!我们少主仁德,不愿多造杀孽,故而给予尔等投降的机会。你们可以杀了他,是的,很容易。”姬宜白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残酷:“但是,杀了他之后呢?你们,你们的拜住将军,以及这座巴克特里亚城内所有的男人、女人、孩子……都将为这个愚蠢的决定陪葬!我们的军队,会将这座城市,从地图上彻底抹去!鸡犬不留!”他放缓语速,一字一句地敲打着他们的心理防线:“想想你们的家人,想想你们的妻儿老小!不反抗,打开城门,你们可以活,甚至可以和我们进行公平的贸易,用你们的货物换取急需的粮食和盐铁!但若是执迷不悟……”他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未尽之意带来的恐惧,远比任何具体的威胁更让人窒息。

周围的波斯武士们,握刀的手开始微微颤抖,眼神中的敌意被巨大的恐惧和茫然所取代。他们早已听说了城外投降士兵被释放还发放路费的事情,也听说了那些负隅顽抗城池的悲惨下场。现实的残酷选择,如同冰冷的刀锋,架在了他们的脖子上。

一时间,庭院内剑拔弩张的气氛,变得极其诡异。波斯武士们围而不攻,进退维谷。

就在这时,主厅那扇沉重的木门,被从里面缓缓推开了。

一个身着波斯高级将领戎装、面容沉毅、眼神复杂的中年男子,独自一人,走了出来。正是巴克特里亚守将,拜住。

他看了看被围在中间却神色自若的我,又看了看周围那些士气低落、不知所措的部下,脸上试图维持的强硬终于化为一声无奈的叹息。

他挥了挥手,示意武士们退下。

“大虞少主,果然胆识过人。”拜住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疲惫,“请入内一叙。”

在波斯士兵几乎不加掩饰的“护送”下,我们来到了拜住的内院大厅。厅内陈设华丽,带着浓厚的波斯风格。拜住一身戎装,端坐在主位之上,面色沉肃。他的身边,分别坐着三位气息精悍的副将:负责城防的阿尔达班,统领骑兵的戈布利亚斯,以及掌管步兵的米特拉达梯。此外,还有主管财政与税收的官员弗拉瓦蒂,以及负责贸易与外交的文官巴戈阿斯。这五人,几乎就是巴克特里亚城的权力核心。

双方按照礼节,略作寒暄,但气氛始终冰冷而紧绷。侍从奉上奶茶后,拜住率先打破了沉默,他声音洪亮,带着军人特有的直接:“韩月少主,您的勇武与谋略,拜住敬佩。如今局势至此,我代表巴克特里亚城,愿意与贵军停战。我们可以支付一笔让您满意的战争赔款,金银、珠宝、牲畜,皆可商议。并负责贵军撤离所需的一切物资给养。只请您率军退出我波斯疆域,如何?”我轻轻放下手中的银杯,发出一声清晰的冷笑,目光锐利地直视拜住:“拜住将军,我想你搞错了一件事。本少主今日亲临此地,不是来听你提什么停战条件的。我是来接受你,以及这座巴克特里亚城——投降的。”我刻意加重了“投降”二字,如同重锤敲在在场每一个波斯人心头。

那位财政官弗拉瓦蒂似乎还想争取,连忙开口:“少主,万事好商量,我们可以提供更多的钱粮……”“不必了。”我抬手,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语气带着居高临下的漠然,“城若破了,你们府库里的每一个金币,粮仓里的每一粒麦子,自然都是我的战利品。用我的东西,来和我谈条件?弗拉瓦蒂大人,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弗拉瓦蒂脸色一白,讪讪地闭上了嘴。

我不再看他们,将目光重新投向脸色难看的拜住,示意了一下姬宜白:“姬局长,把我们为拜住将军准备的‘诚意’,说一说。”姬宜白上前一步,从容不迫地展开一份早已拟好的文书,声音清晰而平稳:“拜住将军,诸位大人,我方的条件如下:其一,拜住将军需在三日之内,公开宣布巴克特里亚城向大虞安西都护府投降,并即刻打开所有城门。

其二,自投降之日起,巴克特里亚城需允许我军自由进驻,我军承诺驻军将严守纪律,绝不骚扰平民及守法贵族,驻军费用由贵我双方各自承担一半。

其三,拜住将军可继续担任巴克特里亚城主,但必须宣誓效忠大虞皇帝及安西都护府韩月少主,断绝与波斯苏萨政权的一切隶属关系。

其四,自即日起,巴克特里亚城及其辖地每年税收总额的五分之一,需作为赋税,上缴大虞安西都护府。”这四条,条条如同枷锁,尤其是公开投降、允许驻军和上缴赋税,几乎剥夺了巴克特里亚的独立性和大部分财政自主权。拜住和他麾下的将领、官员们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副将阿尔达班更是握紧了拳头发出一声压抑的冷哼。

拜住眉头紧锁,面露难色,沉声道:“少主,您这条件……未免太过苛刻!这让我如何对得起城中信任我的军民?如何对得起先帝……”眼看他要陷入愚忠的死胡同,我适时地,用一种仿佛刚刚想起什么的、带着几分诱惑的语气,打断了他:“拜住将军,先别急着拒绝。或许……我们可以换一个思路,一个对你,对巴克特里亚,都更有‘前途’的思路。”我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实质般锁定拜住有些闪烁的眼睛,声音不高,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寂静的大厅里:“我且问你——”“你想不想……成为波斯的王?”一瞬间,整个大厅落针可闻。拜住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和难以置信,他身边的副将和文官们也全都僵住了,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话语。姬宜白垂手站在我身后,嘴角掠过一丝了然的微笑。

权力的种子,我已经抛下。接下来,就看这位“忠臣”的内心,究竟有多少野火,可以被点燃了。

厅内陷入了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炭火在铜盆里噼啪作响,更衬得这寂静如同实质。拜住脸上的震惊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警惕和审视。他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指节泛白。

“少主……”他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个玩笑,并不好笑。”“玩笑?”我轻笑一声,身体向后靠进椅背,姿态放松,仿佛刚才抛出的并非一个足以颠覆王朝的提议,而只是一句寻常问候。“拜住将军,你看我像是专程进城来与你开玩笑的人吗?”我不给他思考的余地,语气骤然转冷,如同冰棱刺破虚假的平静:“万王之王的脑袋,我已经送给你了。而且,是你所仰慕的那些波斯贵族们自己动的手,可不是我做的。这份‘礼物’,你应当明白它的分量。”拜住的瞳孔微微收缩。先帝的死,不仅是国殇,更是一把能斩断所有忠诚枷锁的利刃。我刻意点明是波斯贵族内部所为,就是在告诉他,他所效忠的那个体系,已经从根子上烂了。

“其次,”我继续施压,语速不快,却字字诛心,“王的兄弟,那位薛西斯阁下,已经在你们的王都苏萨迫不及待地加冕称帝。他坐稳王座的第一件事,会是什么?”我的目光扫过拜住,以及他身后那几位神色各异的将领和文官,“清理前朝重臣,尤其是像你这样,手握重兵,驻守帝国西陲,且……并非他嫡系的前朝‘余孽’。”“余孽”二字,我咬得极重,像是一根毒刺,精准地扎入拜住内心最深的恐惧。

财政官弗拉瓦蒂似乎想开口反驳,但张了张嘴,终究没能发出声音。城防官阿尔达班和骑兵统领戈布利亚斯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步兵统领米特拉达梯则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刀柄。文官巴戈阿斯眉头紧锁,似乎在急速权衡。

拜住的脸色阴晴不定。我知道他正在内心激烈交锋。忠诚与生存,理想与现实,家族的命运与个人的野心,都在这一刻被放在天平上称量。

是时候,再添上一块决定性的砝码了。

我向姬宜白微微颔首。他会意,上前一步,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洞穿人心的力量:“拜住将军,薛西斯性猜忌,好权术。先帝在时,他便多次构陷忠于王室的将领。您当年因在‘月即别’之战中直言进谏,触怒过当时还是亲王的薛西斯,此事,苏萨宫廷人尽皆知。如今他登临大位,岂会容您安稳执掌这帝国门户?”姬宜白的话,如同最后一击,彻底动摇了拜住的防线。他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我适时地放缓了语气,带着一种引导式的蛊惑:“拜住将军,是做一个等待屠刀落下的‘前朝余孽’,还是抓住机会,成为拨乱反正、重振波斯的新王?选择权,在你手中。”我停顿了一下,让他消化这巨大的冲击,然后才抛出具体的交易内容:“我可以支持你。安西都护府的铁骑,可以成为你最锋利的矛,助你扫平通往苏萨道路上的所有障碍。我甚至可以让你,成为波斯贵族们心中,‘合理’的继承者。”“合理?”拜住终于再次开口,声音沙哑。

“当然。”我微微一笑,“清君侧,诛弑君逆贼薛西斯,为先帝复仇,迎回先帝血脉……或者,由幸存的元老贵族们,‘公推’一位德高望重的王室旁支、帝国柱石为新王。名分,从来都是胜利者书写的。你需要的力量,我来提供。你需要的大义,我帮你塑造。”我看着他眼中逐渐燃起的、混合着野心与恐惧的火焰,知道火候已到。

“而我要的,很简单。”我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巴克特里亚城,将成为大虞安西都护府永久的盟友,而不仅仅是一个投降的城池。我们需要一条稳定的、由我们共同保障的西方商路。此外,在未来你需要我们支持的时候,安西都护府,要有优先的‘协助’之权。这,是一场对等的合作,一场能让你登上波斯塔尖的交易。”我把选择权,赤裸裸地放在了他面前。一边是薛西斯必然的清算和家族的覆灭,一边是看似冒险却通往无上权柄的道路,而这条路上,我将为他提供最关键的动力。

拜住沉默了许久,久到炭火盆里的火焰都似乎黯淡了几分。他终于抬起头,目光中之前的挣扎和犹豫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下定决心的锐利和深沉。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向旁边的文官巴戈阿斯,用一种异常平静的语气问道:“巴戈阿斯,苏萨方面,关于新帝登基和……人事任命的正式文书,什么时候能到巴克特里亚?”巴戈阿斯一愣,随即明白了拜住的潜台词,他深吸一口气,恭敬地回答:“按惯例,最快……也需要十天。”“十天……”拜住喃喃道,目光再次投向我,这一次,充满了复杂的意味,“十天时间,足够发生很多事了,不是吗,韩月少主?”我迎着他的目光,举起了桌上的银杯,杯中的奶茶尚温。

“足够决定一个帝国的未来了,拜住……将军。”我刻意在称呼上停顿了一下,微笑道:“或者,我该提前称呼您为——陛下?”拜住没有笑,也没有否认。他缓缓地,也举起了自己的酒杯。

两只银杯在空中并未相碰,但无声的交易,已然达成。权力的游戏,在这一刻,进入了全新的篇章。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敌意,而是一种更加危险、也更加诱人的——同盟与算计的气息。

好的,我们来续写这场谈判,聚焦于韩月提出新条件后,厅内微妙的权力平衡变化和人心浮动:我放下银杯,指尖在光滑的杯壁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轻响,在这寂静的大厅里格外清晰。拜住那句“十天时间,足够发生很多事了”已经暴露了他的倾向,现在,需要给他,以及他身边这些关键人物,一个更无法拒绝的台阶和更甜美的诱饵。

“拜住将军深明大义,令人钦佩。”我语气缓和,仿佛刚才那场逼迫从未发生,转而显得极为通情达理,“既然我们即将成为盟友,有些细节,自然可以更加……灵活。”我目光扫过全场,将每个人细微的表情变化收入眼底,然后缓缓说道:“有关派兵进驻之事,我可以后退一步。不必大军入城,我只安排代表我的使者一人,配属一支不超过百人的精干卫队即可。这,足以显示我尊重贵国……或者说,未来新波斯王国的主权完整。”此言一出,我能感觉到厅内紧绷的气氛明显一松。完全不让对方驻军是不可能的,但仅仅百人卫队,这在心理和实质上,都更容易被接受,更像是一种象征性的存在,而非军事占领。

“但是,”我话锋一转,声音里带上了商人般的精明,“作为对等尊重和此番‘协助’的补偿,本区域附近的一些权益,我们必须好好交流交流,必须有一个很好的条件。”我屈指数来,语气不容置疑:“首先,巴克特里亚城以东,直至葱岭的这片区域,其农业税赋、游牧权管辖权,需移交我方管理。当然,这片土地上的产出,本就微薄,于我不过是象征意义,于你们,则是甩掉了一个负担。”“其次,所有往来于东西方的贸易商队,其过境手续办理、关税征收,需在我方人员监督下,于指定地点进行。贵我双方在巴克特里亚城东侧,共同设立一个合规的海关口岸,所有税率,按我们共同商定的标准执行。”“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凝视着拜住,“贵国与我朝的西部边境,将正式划定于此——以巴克特里亚城及其直辖领地的西缘为界。此线以东,为大虞安西都护府庇护及商贸区;此线以西,为你的新波斯王国。”我清晰地看到,当我说出“你的新波斯王国”时,拜住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财政官弗拉瓦蒂下意识地在心里盘算。东境那片不毛之地,税收历来寥寥,丢了不可惜。而商税……若真能打通西进之路,贸易量激增,即便分润出去一部分,总量也远非如今可比。这条件,看似严格,实则……完全可以接受!波斯的精华在西边,只要西边属于新王朝,那自然是百利无一害!

我没有给拜住太多思考时间,抛出了最后的,也是最具分量的筹码:“作为交换,也是彰显我方的诚意,我可以让林伯符将军,和他麾下那两万历经战火考验的百战精锐,留下来,协助大人您……开启您的大业。”“林伯符”这个名字,如同重锤敲在每一位将领心头。那位用兵如神,在城外让他们吃尽苦头的虞军统帅,以及他那支装备精良、战力强悍的军队,将成为他们的力量?

骑兵统领戈布利亚斯眼睛猛地亮了一下,步兵统领米特拉达梯也露出了动容的神色。如果有这样一支强援加入,清君侧、攻伐苏萨的成功率将大大提升!

感受到他们心态的松动,我知道,最后的催化剂来了。我的目光不再仅仅专注于拜住,而是带着极具煽动性的力量,缓缓扫过他身边那几位掌握实权的副将和文官。

“诸位,”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之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难道你们就甘心,永远只做龟缩在这东方一隅的守城之将、理政小官吗?”“当拜住将军在王座上加冕之时,”我刻意停顿,看着他们的呼吸变得急促,“你们,就是新王朝的开国元勋!阿尔达班将军,或许将是新的万骑长,统领全国兵马;戈布利亚斯将军,你的骑兵或许将驰骋在更广阔的西方平原;米特拉达梯将军,你的方阵或许将成为拱卫新都的基石。”我又看向文官那边:“弗拉瓦蒂大人,届时您管理的,将是整个帝国的国库;巴戈阿斯大人,您执掌的,将是与西方诸国交涉的外交权柄。世袭罔替的贵族,与一城之吏,这其中的差距,想必无需我多言。”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颗火种,投向他们内心野心的干柴。我看到他们的眼神从犹豫、权衡,逐渐变得炽热,充满了对权力和未来的渴望。就连一直最沉得住气的拜住,在听到我对他的部下们描绘的蓝图时,放在膝盖上的手也不自觉地握紧了。

厅内只剩下炭火燃烧的噼啪声,以及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

权力的交易,已然完成。我不再需要多言。剩下的,只是等待他们自己,亲手推开那扇通往王座与深渊的大门。而门后的风景,早已由我,为他们勾勒完毕。

厅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又仿佛有暗流在无声地汹涌。我能清晰地看到,拜住身旁那几位将领和文官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震惊、警惕,逐渐转变为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与贪婪。世袭贵族、开国元勋、执掌更大权柄……这些词汇如同最醇香的美酒,熏醉了他们的理智,点燃了他们内心深处或许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野心火焰。 现实的考量也如同冰冷的秤砣,压在了拜住权衡的天平上。东境贫瘠之地的税赋和游牧权,换取林伯符两万精锐的鼎力支持;一个受监管但能带来巨额财富的口岸,换取一个名正言顺划定的西部边境和通往王座的强援;更重要的是,摆脱“前朝余孽”的悲惨命运,一跃成为新王朝的缔造者。这笔交易,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优厚得令人无法拒绝。

拜住的胸膛微微起伏,他的目光再次扫过他的核心班底——阿尔达班眼中是征战沙场的渴望,戈布利亚斯脸上是骑兵驰骋的憧憬,米特拉达梯紧握的拳头上青筋隐现,弗拉瓦蒂和巴戈阿斯则已在心中勾勒着帝国财政与外交的蓝图。他知道,人心已动,大势已去……或者说,大势已起。

终于,在经过仿佛漫长无比,实则只有十几息的沉默后,拜住深吸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又像是将所有的未来都压在了这场豪赌之上。他缓缓站起身,绕过面前的矮几,面向我,右手抚胸,深深地鞠了一躬。这个动作,不再是平等邦交的礼仪,而是带着明显的臣服与认可。

“韩月少主,”他的声音比之前更加低沉,却透着一股下定决心的沉稳,“您的……远见与气度,拜住……叹服。您提出的条件,我,以及巴克特里亚城,接受了。希望我们后续的合作,能够顺利,能够……互利共赢。”我端坐不动,坦然受了他这一礼,这才微微一笑,举重若轻地说道:“拜住将军做出了明智的选择。我保证,我们双方的合作,不仅会带来稳固的权位,更会带来诸位想象不到的财富与荣光。”无需再多言。我微微侧首示意。身后的姬宜白立刻上前,他不知何时已准备好了一份用虞文和波斯文双语书写的、装饰精美的羊皮卷协议。与此同时,拜住那边的文官巴戈阿斯也深吸一口气,拿出了代表巴克特里亚城主权威的印信。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姬宜白与巴戈阿斯分别代表双方,在协议上郑重地签下名字,盖上了印章。羊皮卷合拢的那一刻,象征着西征战役的彻底终结,以及一个全新政治联盟的诞生。这不仅是军事上的胜利,更是权谋、外交与利益交换的全面胜利。

厅内的气氛瞬间为之一变,之前的剑拔弩张被一种心照不宣的同盟感所取代,尽管这同盟之下,依旧潜藏着各自的算计。

然而,我给的“惊喜”还未结束。

就在拜住等人刚刚因协议签署而略微放松下来时,我再次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协议既成,为了表示我方的诚意,也为了让拜住将军的‘大业’有一个更顺利的开端,我这里,还有一份薄礼奉上。”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我再次看向姬宜白。姬宜白会意,从怀中取出另一份稍小一些,但绘制得极为精细的羊皮卷,却不是递给拜住,而是直接在他面前的桌案上徐徐展开。

那是一张苏萨城及其周边地区的详细地图。

而在地图上,几个重要的贵族府邸和庄园被用猩红色的颜料醒目地标注出来,旁边还用波斯文细密地写下了名字和兵力配置。

“这是……”拜住瞳孔骤缩,身体前倾,死死地盯着地图。

我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这是参与杀害大流士陛下的主要贵族名单,以及他们在苏萨的势力分布图。我想,清君侧,总需要明确的目标,不是吗?这份名单,或许能让拜住将军的义举,少走一些弯路,也让薛西斯阁下,更快地感受到……众叛亲离的滋味。”这份“厚礼”,比任何金银珠宝都更具杀伤力。它不仅是情报,更是一把递到拜住手中的、淬了毒的匕首,逼着他必须沿着我们设定的道路走下去,用旧主的鲜血,染红自己通往王座的红毯。

拜住抬起头,看向我的眼神中,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敬畏、忌惮与决然的复杂神色。他深深地看着我,缓缓吐出一句话:“少主……厚赐,拜住,铭记于心。”至此,巴克特里亚的棋局,已完全落入我的掌中。东方的商路,西方的棋子,皆已布下。而波斯的王座之争,才刚刚开始,并且,将按照我的意志,掀起腥风血雨。

协议签署,压在巴克特里亚城上空的战争阴云似乎瞬间消散。当晚,拜住在其府邸内设下盛宴,名为庆贺同盟,实则更是一场巩固关系、展示“诚意”的仪式。厅内烛火通明,波斯风格的华丽地毯铺满地面,金银器皿盛放着烤羊、抓饭和各式瓜果,浓郁的香料气息与酒气混合在一起,酝酿出一种微醺而暧昧的氛围。

酒过三巡,拜住脸上泛着红光,他拍了拍手。随着一阵环佩轻响和细碎的脚步声,几名女子从侧面的帷幕后缓缓走出。为首的是两位极为年轻的少女,约莫十五六岁年纪,身姿窈窕,面容姣好,带着明显的青涩与不安,她们穿着华贵的丝绸长裙,眼神低垂,不敢直视席间众人。跟在她们身后的,则是几位风韵犹存的成熟贵妇,衣着更为大胆,眼神流转间带着试探与迎合。

拜住笑着对我举杯,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亲昵:“韩月少主,为了表示我以及巴克特里亚贵族们最诚挚的友谊,特让她们来为您敬酒。”他指了指那两位少女,“这两位是小女,阿塔莎和罗克珊娜。若蒙少主不弃,愿让她们留在您身边,侍奉起居,以慰少主远征之劳顿。”我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目光扫过那两位明显惶恐的少女,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拜住见状,立刻又指向其中一位气质最为雍容、眉眼间与拜住有几分相似的美艳妇人,笑道:“当然,我也知道,少主或许更欣赏成熟的风韵。这位是我的妹妹,阿尔托莉娅,今年刚满三十五岁,不久前不幸丧夫。她素来仰慕东方英雄,若能得少主青睐,亦是她的荣幸。其余几位,也都是城中显贵之家自愿献上的女子,她们的丈夫已主动解除了婚约,只盼能侍奉少主左右。”这番话说得直白露骨,将联姻与进贡的本质赤裸裸地摊开。这些女人,不过是巩固盟约的礼物,是拜住和他麾下贵族们交出的“人质”与纽带。

我沉吟片刻,目光在拜住的妹妹阿尔托莉娅脸上停留了一会儿,她迎上我的目光,没有少女的怯懦,反而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平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我随即对拜住笑了笑:“拜住将军美意,本少主心领了。令妹风姿卓越,两位千金亦天真可爱。既然如此,我便收下将军的妹妹和两位女儿,也好让她们见识一下东方风光。至于其他几位夫人……”我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疏离的怜悯,“还是请她们各回各家吧。强夺人妻,终非美谈,传扬出去,于我大虞声名有损。”拜住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更深的“了然”,他大概以为我这是故作姿态,或是口味挑剔。他连忙应承下来,挥手让那几位被退回的贵族妇人离去,她们脸上表情复杂,有失落,也有逃过一劫的庆幸。

宴席在一种表面热烈、内里各怀心思的氛围中持续。我没有留宿在城主府,无论拜住如何盛情挽留。在宴会接近尾声时,我便以军务繁忙为由,起身告辞,并吩咐拜住,将阿尔托莉娅和他的两个女儿稍后妥善送至我的军营。

在拜住及其部下复杂难言的目光注视下,我带着姬宜白和亲卫,径直离开了那座依然弥漫着香料与权力气息的大厅。

走出巴克特里亚那厚重城门,踏入城外虞军控制区,清冷的夜风裹挟着旷野的气息扑面而来,将城内那场盛宴残留的奢靡与算计吹散了几分。亲卫们默契地散开,在前后形成护卫队形,只留下我和姬宜白走在中间。

沉默地走了一段,姬宜白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疑惑,他加快半步,与我并肩,压低声音问道:“少主,臣……有一事不明。”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您方才在宴席上,收下拜住的妹妹和两个女儿……可是因为……确有喜爱之意?”我猛地停下脚步,霍然转头看向他。月光下,我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中迸射出一种近乎愤怒的寒光,周围的温度仿佛都随之骤降。

“喜爱?”我的声音不高,却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被冒犯的冷厉,“姬宜白,你跟了我这么久,是第一天认识我吗?现在是什么时候?大军初定,西方格局未稳,波斯的王座悬而未决,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盯着我们!此时此刻,你问我是不是因为‘喜爱’才收下那几个女人?!”姬宜白被我突如其来的怒火震慑,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连忙躬身:“臣失言!少主恕罪!”我深吸一口气,强压下那股因被误解而产生的愠怒,语气依旧冰冷如铁:“留下她们,不是因为她们是女人,更不是因为什么狗屁的‘喜爱’!是因为她们是拜住的亲妹妹和亲生女儿!”我盯着姬宜白,一字一句,如同锤击般敲打他的认知:“收下她们,是给拜住一个明确的信号,一个让他安心的信号!这表示我接受了他‘联姻’的提议,愿意将我们之间的盟约,用这种最传统、最直接的方式捆绑在一起!他献出家族的血脉,我收下,这就是一种政治承诺!让他相信,我们至少在当前阶段,是愿意与他深度绑定,助他成事的!明白了吗?这是权术!是交易!是让那条刚刚被我们喂饱的狼,不至于立刻回头咬我们的缰绳!”姬宜白恍然大悟,额头上瞬间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他之前只从军事和地缘政治角度思考,却忽略了这种古老而有效的政治联姻在安抚人心、建立信任上的微妙作用。他深深低下头,语气充满了羞愧与后怕:“臣……臣愚钝!竟未能参透少主深意!只……只以为是寻常的美人馈赠……臣该死!”看到他终于明白过来,我的怒气才稍稍平息,转过身,继续向军营方向走去,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淡漠,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明白了就好。记住,在我们所处的这个位置,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不仅仅是个人好恶,而是棋局上的落子。美人?不过是更精致一些的棋子罢了。走吧,后面还有更多‘棋子’要布置。”姬宜白连忙跟上,不敢再多言,但眼神中对我的敬畏,已然更深了一层。他此刻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所追随的这位少主,其心思之深沉,谋虑之长远,早已超脱了寻常的欲望与情感,一切行为,皆服务于那宏大而冰冷的棋局。

巴克特里亚的夜空,星子稀疏,冷风如刀,吹拂在脸上,带走了一丝厅内的燥热,也让人头脑愈发清醒。马蹄踏在青石街道上,发出清脆而空旷的回响,两旁的建筑黑黢黢的,偶尔有窗户透出微弱的光,仿佛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视着这座城池命运的转折。

直到远离了城主府,行走在返回营地的路上,我才放缓了马速,与身旁的姬宜白并行。

“宜白,”我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回去之后,立刻安排我们的人,去接触那群杀了大流士的‘功臣’。”姬宜白微微一愣,显然有些跟不上我思维的跳跃:“少主的意思是……?拜住将军不是已经拿到了他们据点的地图?我们是否要协助他……”我嗤笑一声,打断了他:“协助?我为何要协助他尽快扫清障碍,安稳坐上王位?”夜风中,我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派人找到他们,明确告诉他们。想要活命,想要保住他们的领地和权势,以后每年,向我,向安西都护府,上缴二十万金币的‘保护费’。否则,”我顿了顿,语气轻描淡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杀意,“我就把他们详细的行踪、兵力部署,甚至他们可能逃亡的路线,统统‘不小心’泄露给拜住。想必,拜住会很乐意用他们的人头,来祭奠先帝,并巩固他自己的权威。”姬宜白倒吸一口凉气,他立刻明白了我的用意。这不仅是要榨取那些弑君者的财富,更是要将一把无形的利刃悬在他们头顶,让他们永远活在恐惧之中,并成为我们随时可以丢弃或利用的棋子。

“少主此计甚妙,一石二鸟……”他刚想赞叹,我却再次开口,抛出了一个更令他心惊胆战的后续。

“而且,你真以为,我会让拜住那么轻松地去‘清君侧’?”我侧过头,月光勾勒出我半边脸颊冷硬的线条,“告诉那些蠢蠢欲动的土王、总督们,仅仅向我和解是不够的。拜住和薛西斯,无论谁赢了,都不会容下他们这些弑君者兼割据势力。”我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鼓励他们,干脆一点,直接宣布从波斯独立!告诉他们,只要他们按时缴纳金币,安西都护府可以承认他们的独立地位,并且在必要时,提供‘有限度’的庇护。同时,把我们俘虏的那些、原本属于这些土王部族的士兵,挑些机灵的,放回去,让他们去投奔旧主。”姬宜白瞬间明白了我的全部图谋,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他声音都有些发干:“少主……您这是要……要把波斯这潭水,彻底搅浑!让这些手握兵权的弑君者们不再想着依附谁,而是自立门户,和拜住、薛西斯形成三足鼎立,甚至……群雄逐鹿之势!”“狗咬狗,不是最好吗?”我冷冷道,目光望向西方沉沉的夜幕,仿佛能穿透千山万水,看到那片即将燃起更多战火的土地,“一个统一、稳定的波斯,不符合我们的利益。只有让他们内部永远充满猜忌、征伐,互相消耗,我们东方的商路,才能安稳,我们安西都护府,才能永远占据主动,从他们的鲜血和财富中,汲取养分。”姬宜白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敬畏,甚至是一丝恐惧:“……臣,明白了。臣会立刻安排最得力、最隐秘的人手去办,绝不会留下任何把柄。”他轻轻叹了口气,那是发自内心的感慨,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臣……真的很荣幸,是作为您的下属,而不是您的敌人。”我没有回应,只是策马继续前行。夜空下,我们的队伍像一道沉默的暗流,融入了巴克特里亚深沉的夜色之中。而我所播下的混乱与纷争的种子,已然随着这夜风,悄无声息地撒向了广袤的波斯大地。未来的腥风血雨,不过是我棋盘上,几颗棋子碰撞的余韵罢了。

版主:青青的世界于2025_11_29 8:21:30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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