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僧肉】（26-27）作者：薰

（二十六）若梦_6

    唐三藏缓缓睁眼，方觉身在丈室床榻之上，身上的黏腻早已被擦拭干净，衣衫亦整齐如初。
    窗外烈日当空，已至午时。
    「醒了？」门口的人影低声探问，旋即又说：「你这回昏迷的时间远超我所料，可让你的徒弟担心极了。」
    唐三藏抬眼望去，先前欲降伏女妖的江湖术士竟又出现。他张口欲言，却发觉喉间干哑，长时未语，使声音沙哑无比。
    「拿去。」男子似早已知晓此事，缓步而来，将一杯水递到他手边。
    唐三藏沉吟片刻，方伸手接过，一饮而尽。
    「十日已过，如今你少了妖女的阴气，你的阳气迟早会耗尽的。」伏天淡声道。
    唐三藏听罢，神色未动，只问：「我睡了多久？」
    「两天。」
    「那我该离开这里了。」
    「不错，十日既满，我奉如来之命，当领你回去。」伏天语声一顿，神情冷淡，目光如刃直落：「只是，你竟将自身的交感之精，付与那妖女。」
    唐三藏面色沉静，径自说道：「一切处置，贫僧自当领受。」
    伏天挑了挑眉，心中暗忖：三藏法师，亲自降伏妖女，却也失去交感之精——究是慈悲为怀，抑或被魔障所困？
    伏天不再多想，直道：「除了采阴补阳，我还有一个办法。」
    「万寿山有一观，名唤五庄观，观有一老仙，名号镇元子。后园中栽有人参果，三千年开花，三千年结子，三千年成熟，一万年才结三十个果子。」
    唐三藏心里暗暗生疑，世间真会有这样的仙果？
    伏天继续说：「混沌初分，鸿蒙初辟，此人参果树乃天地孕育之灵根，其生于人间沃土，地为阴；其果承天地之精华，天为阳。因此，人参果乃阴中生阳，内蕴先天之气的仙果，只要吃下人参果，便能修补元精。」
    「除此之外，唐三藏，你别无他法了。」
    /
    当楚仙意识到自己倒卧在佛寺正殿时，脑海倏然闪过无数片段，似梦似真。
    「嘶——」她倒抽一口气，眼底尽是惶恐。
    侧目望去，窗外天色明耀，已是日正当中。她匆忙起身，欲要离去，却在转身那一瞬，忽然止步。殿中佛像慈眉低垂，静静凝视着她，那眼神似悲悯，又似审视，令她心底发颤，转身离去。
    「这位姑娘，你这是要往哪儿去？」
    男子的语调低缓，似带几分随和，却让她心头一震。抬眼望去，竟是那名古怪的术士。
    她的思绪乱成一团，不觉连退数步；他缓缓逼近，她只得道：「我娘在等我回去。」
    男子负手而立，见她那眼波微颤，如水光流动。
    「姑娘，我早说过——你心怀恶念，招引恶鬼。」
    楚仙咬紧下唇，不愿多说。
    「你为何动手？」
    挨不住这般惶恐，楚仙松口道：「公子不知，谢公子心怀不轨。」
    「此话何意？」
    「前些日子，谢公子的父母染了重病，而原因似乎与法师有关，因此谢公子对法师怀恨在心。」
    「重病？」男子神色一沉，忽而伸手攥住她的腕。
    「说清楚，谢湳炎的父母，得了什么病？」
    「疼……」她想挣脱，终是徒然。她究竟说错了什么，为何他的神色骤变？
    「村里的大夫说是中毒，谢公子还为此上山寻找解药。」她颤声答道。
    「那他可寻得药草？」
    「也许吧……不久前还听见他们的声音，精神得很。」
    男子闻言，指间一松。楚仙察觉他神色一滞，眼底掠过微不可察的震动，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
    「原来……我也错了。」
    楚仙尚未明白话中之意，他退开数步，衣袖轻扬，神情已褪去方才的波澜，仅剩看不透的平静。
    「你走吧，子时过后，一切如常。」
    「你到底是什么人？」楚仙猛地抓住他的衣袖，声音带着急切与不解。
    「于你而言，我与他无异，皆是外人，非此地之人。」说罢，他衣袖一挥，身影已隐入黑影之中，只留楚仙独自站立，心绪翻涌，久久不能平息。

（二十七）若梦_7

    「师傅，我们终于能够回去了！」
    一到子夜，猪八戒兴高采烈地说。据伏天所说，他奉如来所托，十日一满，便要带师父离开桃花源。
    他们相约在佛寺门前会合，然而此刻却不见伏天的踪影。
    「那家伙到底是去哪了？」八戒撇了撇嘴，左右张望。
    唐叁藏望了一眼佛寺，淡声道：「他还在佛寺里。」
    「那怎么不见身影？」
    「八戒，你留在这里，我快去快回。」
    「师傅，别——」八戒话未说完，唐叁藏已转身踏入那片漆黑之中。
    /
    谢湳炎倚墙而坐，伤口再度裂开，血染了衣衫。他闭眼假寐，连一声疼都不喊。
    「谢湳炎，你认得我。」
    他缓缓睁眼，只见夜色如墨，月光斜洒在地。一人背对月光，俯身望着他。面容模糊，但那声音——他一听便知。那是他此生忘也忘不了的声音，那群山贼的恶行，皆由此人而起。
    「滚——」他咂嘴低骂，眉头深皱，撇过头去。这一遭，他真是烦透了心。
    「听闻你的父母已是病愈了。」
    「我父母无恙。」
    「他们被我下了药。」
    「闭嘴。」见此人面无神色，毫无悔意，谢湳炎怒目咬牙，试图挣脱身上的束缚。
    那人低下身，仿佛睥睨天下的姿态，直视着他：「谢湳炎，你做了什么？」
    那一日，唐叁藏独自上山之后，谢湳炎杵在原地，直到松了手，望见手心紧握的那一包解药，早已被他的汗水弄得濡湿，不成样子。
    回神过来，他还不如将这样的东西给丢了——父母若死，他便无人可孝；若只有一人能活，更是大为不孝。
    这一念之间，竟叫他不知何为孝、不知何为人。
    谢湳炎双目圆睁，字字疯魔的说：「我什么都没做！我爹娘没有死，是我救活了他们。」
    「也对，你我有何失去？」伏天收回目光，转身向暗处里的那人低声道：「唐叁藏，我早该杀了那妖女。」
    谢湳炎猛抬头，只见那和尚缓缓现身，一副低眉徐行的样子，更令他怒火中烧。
    唐叁藏望着一地狼藉，语声平静：「我们不都得到想要的结果了？」无情的你，什么都没有；虚伪的他，自诩着孝道；有执的我……
    「谢湳炎，你父母的病只要多休息，自然就会好转。时辰已到，走了。」伏天面色一沉，对于唐僧的话避而不谈。
    「等会，你们要去哪？放我走——」
    谢湳炎不停地喊着，然而身上的伤势使得他的意识逐渐模糊，声音也被埋没在暗角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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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遥望那连云迭嶂——千年峰、五福峰、芙蓉峰，凛凛放毫光；万岁石、虎牙石、叁天石，磷磷生瑞气。
    山崖前的野草茂盛，山岭上的暗香疏影，念这涧水有情，弯弯曲曲地流淌，不断地环绕顾盼；山峰连绵不断，一层又一层，一重又一重地缠绕周回。
    人间竟有如此所在，竟让她想起灵山的景色。
    「想不到，来了位稀客啊。」
    她闻声俯首，大树下有位白发红颜的老翁含笑而立。
    「大仙？」她知万寿山有一观，名唤五庄观，观中有一老仙，名号镇元子。尤其观中藏有异宝，乃混沌初分、天地未开之时，由天地孕育出的灵根。
    镇元子捋须，开口道：「妖精，你这身精气，倒也难得。」
    「是吗？我醒来便在此处。不过，这儿的景致，倒与雷音寺有几分相似。」她神色淡然地说。
    大仙呵呵一笑，未细究她为何出现在此，只道：「既有缘，不若留在此地？前头不远有处道观，虽久失修，略加整理，仍可栖身避雨。」语罢，大仙飘然离去。随后，天色骤暗，雷云压顶。
    她抬眼看了片刻，旋即纵身落地，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